回归的召唤

作者：襄

这几天我感冒了，比较累。昨晚把女儿哄睡之后，回客厅安排女儿第二天的食谱——一看女儿的玩具散落一地，老公在玩电脑，阿姨也已经进屋睡了。我情绪一下子烦躁起来，不动声色地去收拾玩具，老公跟我说：“别收了，你病着呢，快去睡觉吧”，我悻悻回答：“真心疼我，就帮忙把玩具收好，你老说不用收拾，两天不收拾就全乱套了，就像这筒蜡笔，一天不收就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想找都找不着。”老公不耐烦起来：“你快去睡吧”，当时我心里甚是不快，我知道自己心里有气，但我也清楚这样的发泄方式损人不利己，就不再作声，进屋去了。上床躺好，我自己走静字诀：“这新来的阿姨干活不周全，就像这玩具，跟她说过好几遍睡觉之前先把玩具归类收好，她总忘！白天我和老公都上班，爷爷奶奶不常来，孩子老跟阿姨单独呆着，我又不能对阿姨太严厉了，导致她朝孩子撒气，真烦人！再说老公，回到家就跟他的足彩泡着没完，看着玩具散落一地也不收收，就等着我呢，真他妈不是人，要他何用！”骂过一遍，气消了一半，心里也静点了：“玩具的事，估计阿姨也不是故意偷懒，她就是忘了而已，我往后多提醒提醒她；老公爱玩，是他不自知地在‘提起’呢，他还远远没有满足够，让他玩去吧。况且，他还惦记着我生病的事，让我快睡，我反而一顿唠叨攻击他，他能不来气吗？”这么一想，气没了，反而生出些许对老公的心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梦境又来了，梦里我接着恍恍惚惚进入了诚字诀。

我问自己：我收玩具干什么？

答：收拾得干净整齐，给女儿和老公一个幸福的家。

问自己：可是这次收拾，我烦躁，老公也不高兴，临睡了还被我说一顿，抱着郁闷入睡，明天还要抱着郁闷上班，我这老婆真烦人啊——东西是收拾整齐了，可我的心乱了，他的心也乱了，还幸福吗？

答：不幸福。

是啊，一件事，我如果能开开心心去做，就去做；不开心就别做了，还惹得别人也不痛快。就算家里乱成一锅粥，大家心情好不就行了嘛。干净的屋子不一定满载幸福，散乱的家不一定不快乐。我还是太在意表面形式，没第一时间去看到心的需求，惯有的思维和行为模式还是在牵制着我，心里多少信念还是根深蒂固啊，无数次见到，慢慢洗，慢慢来吧……突然，女儿一声呓语把我弄醒了，要不然我真不知自己是在做梦，梦中思维竟能如此清晰……

接着我又睡着了，开始了一个更长更长的梦，一个关于我年少时那位“白马王子”的梦——这些年我经常梦见他，梦里我总是远远地看着他，渴望他的关注，却屡遭失望；但这次这个梦，将以往的梦境彻底颠覆：梦里，我非常漂亮，他热烈地追求我，他拒绝了那个女孩（这位女孩下文会说到），选择了我……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我的心想在这个梦境里跟我说什么，慢慢写，慢慢捋吧。

先从往事说起。

初中考进了省重点，自小在小镇长大的我就自己进城生活了：班上大部分女生是城里女孩，时尚漂亮，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像一只掉进了天鹅堆的丑小鸭，跟她们简直不是一类人。城里男孩也好看，其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更是干净俊美，犹如白云一般让我觉得羡慕不已却又遥不可及。可是这片白云，居然经常找我要作文看，喜欢靠近我，说我可爱……我却不敢跟他多说话，不敢像他在人群中夸我那样地夸他，甚至不敢正视他，我觉得自己很难看啊，我不想让他面对这么难看的我；可是在人群里我总是偷偷追踪他的身影，日记里全是他……当时班上有一位最受男生欢迎的漂亮女孩偷偷在他的课桌里放了一张表白卡片，被其他同学发现了，班上立即炸开了锅，但他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跟那个女孩亲近，什么都没说。可是若干男生、女生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我就是其中一个：连那么好看的、受所有男生欢迎的女孩都喜欢他，我这样平凡得甚至可以说难看的女生还有戏吗？从此以后我更不敢接近他了，压制着心里的情感，躲得远远的，心里却越来越渴望亲近他……可是我特别在意他跟哪个女生是不是亲近了，跟谁说话语气好一点我都吃醋，然后回头又哀叹自己怎么长得这么不好看，呜呜呜……再说那个女孩，后来我跟她不知怎么成了好朋友，好像是因为文笔都较好的缘故，都爱看“杂书”。于是我告诉她我也喜欢他，我们俩曾经躺在一张床上一起诉说彼此心里的感受，一起分享面对他时那些甜蜜的感觉（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友爱美好的画面啊，两个多么可爱的小女孩！）……可是那个男生，他把自己包裹得越来越紧，成天只专注于功课，几乎不与任何一个女生接近，甚至，不苟言笑，对我也再没有笑容了。于是我更压抑了，当时若是被别人知道喜欢异性是会被指点嘲笑的，何况是我这么不好看的女生，简直就没有喜欢异性的权利！我拼命压制着，日渐把自己重重压入深深的地底。

中学六年，我几乎都在对“王子”的单相思中煎熬着：

渴望亲近他，渴望他的亲近，我曾无数次想象着能拉着他的手，甚至，能拥抱一下，告诉他我多么喜欢他；

我太难看了，难看得不值得别人多看一眼；

我多么希望自己的功课是最优秀的，好让他能多注意我一点；

我好羡慕那个女孩，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我心里却一直很阴暗地视她为“情敌”。

这份压抑有多沉重？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19年了！我竟然还经常梦见他，一年平均能有六七回。梦里，我总是在各种场合里渴望亲近他，可他总是远远的，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十几年了，在梦里都没能拉上他的手，每次梦见他都令我倍受打击：这么多年了，我还在渴望他的亲近而不得，我还在喜欢他吗？

走上成长之路后我才知道，原来那种看似单纯的、小孩子家的“单相思”，已经在年岁的长久浸沤中，沤成了我生命中一处透心彻骨的“伤”。最近这种梦境更频频降临，似乎在催促我赶快去看看这个伤口——这是一个怎样的伤口？我望进去，似乎望不到底，太深了，太黑了，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但我知道：我，那个极度自卑压抑的小女孩，已经孤零零地站在洞底等了我19年。

成年后直至现在，我身上绝大部分的伤疤都聚集在这个安静幽深的洞里，她们现在像阴魂一样渐渐朝我发出凄厉呼号，让我理不清头绪——我鼓足勇气，纵身一跃，坠下去……一个个抱住那些阴魂一般多年不见天日的“我”，轻柔地抚摩着她们看似丑陋狰狞实则无比可怜的脸，渐渐听见了她们心里的声音：“我不好看，我身材不好，我功课不够好，我不风趣，我不合群，我不是最优秀的所以他不喜欢我，我希望我在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这样他才会注意我、羡慕我、‘爱’上我”——所有的喧哗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瞬间静止：还是爱，又是爱！我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不够好的，不值得被爱的，这是我心中至深的信念！这时，我终于落地，走到了那个小女孩的面前，我看着她，她朝我伸出双手，我揽她入怀，紧紧相拥：“可怜的孩子，我以为你站在这里等了我19年，其实岂止啊，多少伤痕，或许在你尚在襁褓之时就已经形成，让我好好疼爱你，像对待初生婴儿那样地来呵护你、爱惜你，我永生永世的宝贝啊”，那么，就让我从第一次“受伤”的感觉开始回忆吧。

从小，我就被人说丑，甚至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么丑”，有一次妈妈带着我和表姐去镇上一家店铺里，店里的老板娘就像见到怪物一样大喊：“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怎么丑成这样啊？”从此我就落下了“么丑”的名声；有一次我妈带着我和表姐一块出去演出，后台一位师傅看见我和我表姐就大呼小叫：“这大的美得跟观音似的，小的丑得跟夜叉似的”，然后他只让表姐在后台玩，把我轰出去了。妈妈当时很担忧地想：“我的女儿怎么带到哪都被人说丑，长大了总能变好看吧？一定会变好看的！”当然，这些事情我一点记忆也没有，都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在10岁之前，我脑子里根本没有“我长得丑”的意识，因为妈妈很疼我，街坊小伙伴们喜欢我，同学们几乎可以说是疼爱我，我一直过得洋洋自得——直到10岁那年，姐姐（我有一个亲姐姐和一个亲哥哥，姐姐比我大12岁）带着新婚的姐夫回家来，他们邀了和姐姐年龄相仿的表姐一块出去玩，我和表妹也想跟着一块去，结果姐姐说表妹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就抱着表妹上车扬长而去，剩下我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我没有哭，只是第一次意识到：“我真的很丑吗？原来丑孩子是不配带出去玩的”，第一次，我心里升起了对自己外貌的厌恶感：“我好讨厌自己这么丑，我好讨厌自己！我丑，所以我不值得爱”——这么恶毒、这么自伤的信念，就这样深深地种进了我原本自爱自得的小小的心里。

又过了一年，有一次放暑假，堂姐带着我和表妹一块去广州的姐姐家玩。到姐姐家后，发现我发烧了，当时堂姐嗤笑：“她太黑了，所以从脸上真看不出来发烧了”，我当时又感到一阵羞惭：“因为我丑，所以生病了都不值得被怜爱”，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任由她们嘲笑着，觉得她们的嘲笑是我应该承受的。漂亮的表妹被姐夫抱在怀里搂着讲故事、撒娇，烧得晕晕乎乎的我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地坐在她们为我安排的角落里，羡慕地看着这一切：“我太丑了，所以我不配拥有像表妹那样的爱，不值得她们每一个人爱”。在广州的那个暑假，每当姐姐带着我和表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表妹像只可爱的百灵鸟一样牵着姐姐的手紧紧贴在姐姐身边，我则在她们身后默默跟随，心里难过而又厌恶自己的外貌：“我丑，所以我不配拥有这一切”。后来，哥哥也来到姐姐家里，跟我们一起呆了几天。有一次，哥哥手里拿着一盒饼干逗表妹，说：“亲我一下，就给你一块饼干”，表妹亲了，并得到了甜蜜的奖赏；我当时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姐姐正好经过，就逗我我说：“你也快亲哥哥一下，让哥哥给你饼干吃”，我心里一喜，心想：“我也能参与到他们之中去吗？”我还没来得及动，哥哥立即头也不回地说：“谁要她亲！长那么丑！”我呆住了，身体里的血似乎瞬间凝固，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居然丑得这么厉害，连亲哥哥都这样地嫌弃我”——我想起来了，因为所谓的“丑”，哥哥从小就对我不好，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他还曾经把我关在柴房里，我一个人在里面哭着，看着天色从明亮变成昏暗……这些事，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想起来过，原来它们一直如此清晰地埋藏在我心里！现在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哥哥姐姐了：我对哥哥，心底里老有一股怨怼，尽管大家都说他是个不错的哥哥；姐姐其实对我很好，从小到大，总是惦记着为我添置衣物食品，尤其女儿出生以后，月子里姐姐对我照顾周到，对我的女儿更是怜爱备至，我很感激姐姐，但心里对姐姐却总像是生生隔了一道什么东西，我总不相信她对我的好是真的，她只是对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各方面都不错的我好，要是我落魄了，没体面的工作和家庭，她还会对我好吗？她现在经常说我好看——姐姐，我要是还像小时候那么丑，你还会对我好吗？现在我知道了，我跟哥哥姐姐之间隔着的，是深植了二十多年的重重信念：我丑，丑孩子不值得被爱，你们不爱长得像丑小鸭一样的妹妹，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会爱我，除了妈妈以外我不相信任何人会不因我的丑陋而真心爱我，是的，我很丑，我不相信任何人会爱我。

那个暑假之后，关于丑的信念就根深蒂固地在我心里种下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同学们中间自信满满地哈哈大笑了，尽管他们还是一样喜欢我；尤其上中学之后，我走路总是低着头，不想被人看见我的脸。妈妈问：“怎么好好的背驼了？”我不敢说，我不敢跟任何人说为什么，我抗拒面对那个字——因为我心里的圆满一直都在啊，它拒绝承认这个信念，它要把这些信念赶得远远的。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用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我觉得我不丑啊，甚至，挺好看的啊，为什么他们老说我丑？”；可是当一个我觉得挺好看的女生悄悄对我说“**，我觉得你很好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觉得这女生真善良，我长这样她都能夸我好看。尽管从高中开始，就不断听到身边的好友、同学说我好看，素不相识的老太太、老大爷夸我长得清秀，大学时若干男生追求……我通通解读为“他们眼光太低了，他们是不是没看清楚我，他们真善良……”

这些年，“我丑”的信念对我的生活影响很大，尤其在恋爱和择偶上。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男生对我好是真喜欢我，也不敢去谈恋爱，我怕丑陋的自己没交往两天就被人甩掉。直到后来遇到老公，他长久的耐心和包容打动了我，我渐渐地相信他真的喜欢我，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喜欢我什么，像我这样相貌平凡的女孩有什么可喜欢的？所以我一直追问他为什么喜欢我直到他不想再回答；所以后来婚前老公出轨，我看到那位“第三者”的照片后，发现她比我还“丑”，这才鼓足勇气把老公追了回来；所以婆婆再难缠，为了拥有老公的爱我也默默忍受，我觉得不会再有人爱上相貌这么平凡的我了。

“我这么丑，除了妈妈以外，不值得任何人爱”

但是，我这么渴望得到爱。

如果丑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在别的方面变得更优秀一点，好让自己更值得别人爱一点？好向别人证明我值得我妈妈的疼爱。

所以，我拼命学习，偏偏，我的数理化天分极差。于是我只好拼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投入题海之中，以保住好成绩，保住我最后一点值得别人爱的资本。中学期间，因为丑的信念，我极度自卑，变得不爱说话，不敢说话，不爱笑；应付对于我而言难如天书一般的数理化，又使我更压抑，更没自信，渐渐地，我变得爱发怒，爱哭，中学六年，我好像每天都会自己悄悄哭一鼻子——幸好，从小妈妈对我的影响和疼爱，让我保留了“哭”这一美好的疏导方式，让我把很大一部分的压抑和自卑通过泪水倾倒了出去，所以现在我还看似正常地活着。

怀揣着“丑，不值得被爱”的信念，小小的我行走在迷茫的路上，睁着眼睛望向外面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不断寻找着自己值得被爱的理由，衍生出了各种各样自我否定的信念和五花八门的欲望：我身材不好，得好好塑形；我挣得不够多，我得想办法多挣点；我皮肤不好，得用昂贵护肤品好好护理；我得用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拾掇精神，我得……直到我无意中闯进了花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本来就是最完美的，最完美的我，就在我自己本来圆满的心灵之中；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爱不在外面，也一直都在我自己本来圆满的心灵之中——此刻的我，就是我心怀上一刻晶莹无瑕的珍珠，从来都是，当我揭开蒙在它身上的信念面纱，我的珍珠就那么莹润润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睛清澈莹亮，我的眉毛柔和清秀，我的头发光泽润滑……我第一次这样赞赏而又温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和每一寸皮肤，它们都是上天的杰作，都如此完美无缺，我爱它们，我逐个逐个地跟它们说着赞美的话语，比如大拇指：“小小的、纤瘦而柔软，还有迷人的曲线，多像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我多么喜欢你”……哎呀，臭美的感觉如此美妙……以后我随时会跟自己的身体展开这样不吝赞美之辞的对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间之人，人人都本能地以貌取人，甚至小婴孩也是这样——这是分别心吗？我觉得似乎不是，这就是人性趋向美好事物的本来习性，它天生向阳、趋美避丑。人性，一切具足，一切具足即是圆满，难道我们要承认趋美避丑即是圆满的属性，以貌取人就是天经地义的吗？脑子瞬间迷乱……是的，趋美避丑，以貌取人恰如葵花追随太阳一样，是人性的本能，是圆满的本具属性。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却因为被“以貌取人”而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心理伤害和障碍？

这一切，还是归因于人们对于“貌”的形形色色的、变形扭曲的信念。

美丽的“貌”，如同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能在第一时间给人带来愉悦的心理感受，如美妙的声音、气味一样，本只是诸多美好事物中的一种，被人们不断追捧是因为背后各种附加信念在作怪。比如一个新来的同学/同事长得俊美，别人会这样想：“能跟这人关系好，显得很高大上”或者“跟这人站在一起，我自惭形秽，我不想被他比下去”；比如一个孩子长得漂亮，别人会这样想：“这孩子长大了说不定命运富贵，我得跟他关系好点”，“带漂亮孩子出去有面子”；比如有人找恋人/伴侣，把脸蛋放在第一位，除了自己看着养眼之外，还有“带出去有面子”，“另一半漂亮连带着显得自己都更有价值更贵气了”……反之，若长得不好看的人，在第一时间就会被人们附加上“晦气、没前程、没面子”等各种负面信念。记得大学某一年，哥哥带朋友回家吃饭。哥哥的朋友对我说：“哥哥现在为你花钱（那年的学费是哥哥帮我交的），以后可得记得回报哥哥”，哥哥随口接了一句：“她长相一般，我只盼着她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以后能把自己嫁出去就不错了”——当时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消失不见：哥哥还是认为我是个丑八怪，丑得连以后嫁人都成问题吗？其实那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夸我好看了，我不明白哥哥看我的眼光怎么还是那么苛刻？或许是打小的信念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吧。他认为我丑得一点前程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一直也不怎么待见我；表妹从小长得漂亮，哥哥就特别喜欢疼爱，连嫂嫂也很爱跟表妹亲近，经常开玩笑说表妹以后能嫁个富人。后来，我和表妹都工作了，出嫁了。现状是我工作收入高，家庭境况比较好，也帮哥哥解决过一些小的经济问题，表妹日子却过得不如我宽裕。我开始感觉到哥嫂对我的日渐尊重，看到他们对表妹越来越疏远。表妹还是那么漂亮，但他们对她的“貌”的价值期望已经不复存在。

以貌取人，只会在第一眼引起人们本能的好感和关注；随后，“取”的就不是这个人本身了，而是人们对于这个人的价值猜测和期望。“以貌取人”本身并不具备伤害性，当你觉得自己被“以貌取人”并且受伤了，那只是因为你又被自己心里关于“貌”的附加信念所控制了和伤害了。

当“貌”只是“貌”本身，不再具有其他的任何价值信念，真实的评价和态度就会浮现，不会再有人因为“貌”而不断追捧你或者伤害你，你也不会再因为对方的态度而自得或自伤。

这么多年，让我自卑压抑的，真的是因为哥哥姐姐的“歧视”吗？真的是因为我的“丑”吗？

不是。

是因为“丑”背后，他们和我自己对外界评价的猜测和恐惧，他们和我自己对我的未来价值所持有的负面预期和这些预期所带来的恐惧。

哥哥姐姐这些不自觉的猜测、预期和恐惧是人自身安全感不足时所具有的本能反应，他们不是不爱自己的妹妹，他们只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信念搅乱了，才做出拿我来比较、冷落我的行为；这么多年我恨他们对我的冷落和比较，也是因为我真的信了那些信念，我害怕我真的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因为丑，以后不会有好的生活，不会有人爱。

即使我现在已经生活得不错，即使我已经有爱我的老公，即使这么多年哥哥姐姐对我确实照顾有加——这份深藏多年的“恨”，如果今日不挖出来看清楚，恐怕这一生，我心里都会对哥哥姐姐怀着一份不自知的怨怼。信念，是多么残忍的障碍，让我的心门对至亲之人关闭了这么久——从记事以来到现在，我第一次觉得哥哥姐姐在我心里那么亲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有亲生同胞的庆幸和欣喜，泪流满面。

“貌”，只不过是一个人自我安全感的承载物，和钱、权、名是一样的，但因为它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很多人对它更为敏感而已，尤其是很多把自身大部分安全感寄予“貌”上的女人们；这次关于“貌”的观心，也是我疗愈路上里程碑式的一步。

再说回“白马王子”和“情敌”的事。我和那个女孩都没有跟他交往过，中学毕业后我们和他都没有联系，反而我和那个女孩关系一直不错，保持着互动往来。可是我们俩一直在暗中较劲，我们会不自觉地比较谁现在更好看，谁收入更好，谁过得更好……现在我才明白，并非我还在“爱”着他，也不是我们两个女孩在比较，我们只是想得到一份认可：你很好，很美，很优秀，你完全配得上他，你值得他来追求、羡慕、热爱（所以我的心再一次在梦里为自己修复，我终于梦见自己非常漂亮，得到了他热烈的追求，得到了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我很好，我值得，我很好，我值得……”我喃喃地念着，心里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果我从小就知道我很完美，我值得一切人的爱，哪还有那么多年苦涩的“单相思”，哪会在后来恋爱、择偶时的恐惧，哪会有老公婚前出轨时我几乎伤心欲绝的状态和对他母亲的百般辛苦讨好……哎……若没有这些经历，我哪能来到花径，又哪能有看到这些病症的智识并得到修复呢？

一切经历，都是修行，都是福缘，终归，我是个有福之人啊，我已经能够听到我的圆满之心对我回归的召唤，我已经真正走在回归路上。

小组老师点评：

经历种下信念，信念让我们远离生命的真相，它制造出“我不好”的假相，再让生命为证明 “我值得”而奋斗不息。那些顽强又艰辛的努力，其实是生命对信念的天然抗拒，是生命对回归的召唤啊。让我们去倾听那内心的声音吧，洗去那信念的污染，回归我们本来就在，无需证明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