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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秦始皇》第一部《诈阬长平》 |
第5章 错归
却说秦将王龁看见西门洞开,有人马杀出,以为赵军要反击了。可是定睛一看,又觉怪异。
通常情况下,反击应当在攻城敌军疲惫松懈时。可此时秦军进攻刚刚开始,人员伤亡不大军阵也很完整,这时反击岂不徒遭伤亡?
再者,城门小人马多,反击时率先出城的应该是弓弩兵,这才好与城上配合射住阵脚,掩护反击部队出城列阵,发起进攻。可这反击却是骑兵一马当先,而且完全不等后面的步兵出城列阵。王龁看过去,当头的十来匹快马一路狂奔,早已脱离大队,叫秦军攻城部队呼啦啦往两边一闪,这十数骑便孤零零落在一片空旷中,这不找死吗?
再看后面跟着杀出来的人,一个个手舞足蹈乱喊怪叫,衣冠不整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怎么也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不过王龁不敢大意,赶紧下令道:
“鸣号,叫攻城部队撤出战斗向两翼闪避。弓弩兵戈兵准备迎击。”
将令一下,各种音调的号角声此起彼伏。
城下的弓弩兵向城上密集放箭,攻城的秦军开始后撤,并向两侧避让。
列阵的中军开始移动,后排的戈兵跑步向前,将长戈前挺,准备迎击冲过来的赵国骑兵。弓弩兵也张弓搭箭,准备给予来敌迎头痛击。
可是不容王龁怪异,也不等秦军布阵完毕,当头的几匹快马已经冲到阵前,直奔王龁的中军来了。
不待王龁下令,前军都尉早已看见情况紧急,一声令下,“呜呜”一阵短促的哨声,就听“铿锵”一声弓弦响亮,一排箭矢射出去,立时把冲在前面的十几匹快马射得人仰马翻,满身刺猬般倒地不起。
后面的人也不知道避让,还挺着身子大喊大叫地向秦军冲锋,叫前军弓弩兵只百十来步内两翼齐射,“铿铿铿”三个排箭铺天盖地,当时就杀得东倒西歪,鬼哭狼嚎。
王龁心中疑惑,打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样的军队,这等打法。他担心这是赵军的诱饵,赶紧大喊:
“中军向两翼警戒,或有敌军从两翼偷袭!”
号令响起,等了一会儿,却并不见两翼有赵军偷袭。王龁奇怪:
“这打的什么仗?”
王龁疑惑有理。
杀出城来的不是赵军,而是李谈率领的一群暴民。这些人几日来在城中杀人杀得胆壮,只知手起刀落取人性命,真就以为自己强大无比战无不胜,是金刚不坏身刀枪不入。眼见着李谈被秦军的箭矢射翻,仍然无所畏惧地往秦军的军阵猛冲。
可是暴民毕竟只是暴民,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个个是英雄好汉,遇到正规军就如利刀切豆腐,甚至豆腐都不如,只豆腐渣不值一提。这帮人手舞足蹈地往前冲,叫秦军弓弩兵几个排箭,割麦子般成片倒地,死伤一片。
五次三番活着的人才醒过梦来,知道害怕,都哭爹喊娘,七零八落,掉头踩着同伙的尸体往回逃。岂料这时城门早已轰隆隆关上了。逃得性命的暴民跑到城门下叫门,城上没人理睬。有人便冲着城上怒骂,亲娘老子祖宗八代。有人如没头苍蝇掉头乱窜,有人跳入护城河挣扎,更有人喊着救命掉头朝着秦军的军阵奔来。
又是一个排箭,“铿锵”一声,一片惨叫声后,活着的人都躺下了,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秦子楚眼睁睁看着这猎杀的场面,痴愣愣半天回不过神来。
吕不韦一旁拍手称快:“好,他妈妈的杀得好!叫你们狗日的杀人放火,这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惜了老子的钱财美人。”
此时天已黄昏,王龁看着秦子楚己亮相,目的达到,就准备下令收兵了。可是就在这时,西门城楼上复又一阵骚动,跟着有人直呼秦子楚的名字。
“秦贼子楚,你个狗日的抬头看着!”
秦子楚抬头往城上一看,只见几个赵军推搡着押上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赵军士卒揪着那女人的头发,使劲踹一脚,那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两个赵军揪住那女人的头发,使劲按在城墙垛上。
秦子楚一声惨叫:“我夫人儿子!”
赵将的喊声传来:“秦贼子楚,你这猪狗抬头看看,这是谁?你要是不赶紧撤军,本将就杀了你的夫人和儿子,叫你断子绝孙!”
“啊——”
秦子楚脑袋发胀,血管贲张,狂呼一声,使劲朝马屁股上猛抽一鞭,那马受到刺激,扬起前蹄,踢踩着前面护卫的盾兵就往城下冲去。
王龁见状大惊,立刻高喊:
“放箭!掩护公子!”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铿锵”一声,就在秦军第一排箭射出去的同时,城上的箭矢也如暴雨般朝秦子楚射了过来。
眼看着秦子楚就要死在乱箭之下了,幸亏那马前胸中了一箭,嘶鸣一声扬起前蹄,一个直立把秦子楚摔下马来。紧接着赵国的排箭都齐刷刷落在秦子楚附近,有的近在寸尺,有的则被倒地受伤的马匹遮挡。
这时候王龁赶到,一面让盾兵护住秦子楚,一面指挥秦军发起新一轮进攻,以掩护秦子楚后撤。
两军借着黄昏的残阳,又一次在邯郸城下激战。
城上的赵将大怒,拔出佩剑怒吼一声:“秦贼,叫你断子绝孙!”
跟着举起佩剑,朝着城墙垛口的女人砍了过去。“咔嚓”一声,鲜血四溅,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咕咚”一声坠下城来。城上的军卒又举起长戈佩剑,向那捆绑住的孩子一通乱刺,孩童稚嫩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秦子楚手指邯郸城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夫人——!正儿——!此生不屠邯郸,我誓不为人——!”
话音未落,就觉脑后一阵剧痛,大叫一声,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秦子楚没有死。几天之后在返回咸阳的路上,躺在车上的秦子楚被一路颠簸摇晃,渐渐苏醒。他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既不回答护送校尉的问候,也不吃不喝,心如死灰。
车子在路上走了十多天,入了函谷关终于望见灞桥了,护送的校尉松了一口气,伏在车旁对秦子楚道:
“公子,终于回到咸阳了,公子大幸,天佑公子。”
秦子楚目光呆滞,只一心哀念夫人和正儿的惨死,想着如何说动大父报仇雪恨,却万万想不到,因为他的脱险归来,竟捅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秦国满朝文武,上至秦王下到阉侍奴才,都心照不宣,却又刻意隐瞒的秘密。不惟自己性命不保,还挑起了秦国一文一武两个班头,武安侯上将军白起,应侯相国张禄,将相决死,一干将军高官人头落地,更把他的大父秦昭王稷逼上了绝路。
这个惊天的秘密开始于四年前,秦赵长平大战。
程步著《秦始皇》第一部《诈阬长平》
秦子楚的大父名稷,史称秦昭王或秦昭襄王。
四年前是秦昭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
这天,咸阳宫城内极庙的大钟,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
一声紧似一声,敲得人心惶恐。这是国有突发大事,秦王召唤大臣上朝议事的号令。
通常情况下,秦王逢五升殿坐朝,接受文武百官奏事议政。除此之外,秦王有事需召见个别臣子,都是由内侍郎中单独唤请。只有强敌突然来犯,或是君王不意山崩,极庙的大钟才会敲响。
此时大钟一响,早起的百姓忍不住惊恐地跟街坊邻居打探:
“怎么地啦?”
“不知道。”
文武大臣更是紧张,赶紧更衣备马,不一会就都聚集到咸阳宫皋门前候宣了。
秦国都城咸阳,里外共有三层,都唤作咸阳。最大的外圈唤作咸阳城。说它是城,却没有城墙,而是以环绕在南北两侧的泾水和渭水为屏障。咸阳城里有咸阳宫城,它是一个正方形的王宫建筑群,四周有宫墙围绕。正门朝南,唤作都宫门。进了都宫门就算是进了王宫了。咸阳宫城内又有三座宫殿,一座祖庙。正中为咸阳宫,秦王议政并居住于此。咸阳宫的右侧是祖庙唤作极庙,左边为甘泉宫太后寓所,甘泉宫的后面是兴乐宫,居住着秦王的嫔妃。
秦王稷居住的咸阳宫是一座三朝五门的建筑群。正殿大廷是一座凹字形建筑,中间是大殿,两侧是候房。六六三十六级台阶之上就是皋门。皋者,高也。进了皋门就进了大廷正殿了。秦王在此接见外国使节,举行王家仪式,再就是商讨战争、废立、迁都等重大事宜。
经过回廊绕过大廷过库门,眼前一座略小于大廷的建筑是治廷,也称中廷。库门两侧厢房存有秦王的珍宝,以赏赐群臣有功之人。治廷的正门曰治门,秦王日常上朝接见群臣皆置于此。再往后经过回廊穿过应门再见一座建筑,就是秦王的住处内廷了。应门两侧的厢房为内侍、内臣候应之所。内廷的正门曰路门,内设秦王的书房、客厅,以及寝室。内廷实际上是秦王私人的住所,一般大臣不能进路门,除非秦王特别恩准。
极庙鸣钟是大事,故而群臣都在大殿前的皋门等候。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郎中令出来宣旨:
“吾王宣请各位大臣,入大廷议事啦!”
众人闻宣,依次登级上殿,文武分列。武将武安侯白起打头,文臣相国张禄错后半步次之。其余文武依尊卑鱼贯而入,进了大殿分文左武右站立。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秦王稷早已在王座上坐定等候了。众人心下忐忑,这是遇见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叫吾王如此着急先礼。
再仔细一看,又不免疑惑,只见秦王稷面带微笑,气定神闲,不像是有大敌来犯的样子?
秦王稷先发话:“众卿早啊!”
“吾王早,吾王安康!”
“卿等坐吧。”
众人习惯了回“吾王先坐”,可是一看王早已坐在那里了,结果不免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臣遵旨。”
“臣谢吾王赐座恩。”
郎中令站在章台下直着急,怎么这等混乱。
哪知秦王稷并不生气,只频频点头朝群臣示意。
“嗯,好好。”
待群臣坐定,秦王稷朝群臣环顾一番,这才慢斯条理地对相国张禄道:
“相国张禄,卿有何事要奏啊?”
群臣心下纳闷,紧慌急忙地鸣钟急招群臣,无战事迫近?
相国张禄闻听秦王召问,便离席起身,不慌不忙,东拉西扯,奏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启禀吾王,楚质子太子熊元前日来报,闻其父楚王病重,乞请吾王准其归国尽孝。”
“不准。”
“臣遵旨。前番齐国惠文后崩,臣遣使吊唁。如今齐王建派人来还礼,求见吾王。吾王见是不见?”
“不见。”
“臣遵旨。魏王圉前日遣使往韩国,似有合纵之意。如何应对乞请吾王明示。”
“随他去,寡人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来。”
“臣遵旨。赵王丹做寿,来函邀请……”
“不去。”
“臣遵旨。”
张禄又拉拉杂杂奏报了韩国、燕国的事情。待张禄奏完了,秦王稷道:
“嗯,很好,所奏之事十分要紧,卿抓紧去办。”
“臣遵旨。”
群臣心下疑惑,办什么呀?张禄奏的那些事没什么能办呀?着急忙慌地鸣极庙大钟将我等召来,就为听相国上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王稷环顾群臣,看出群臣眼中的疑惑,对这样的效果他很满意。
“各位爱卿!”
群臣一看这架势,八成要归正题了,都不免打起精神。
“今日鸣钟叫卿等上殿,是有一桩重要的战事要与众卿商议。”
闻听此言,群臣都正襟危坐,竖起耳朵。有人执笔在手,准备在笏板上记录要点。
“武安君白起。”
“臣在。”
“卿能征惯战,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寡人甚慰。”
“臣不敢。臣谢吾王褒奖。”
“寡人有一件重要的战事,要委与爱卿。”
“臣候旨。臣为吾王征战沙场,万死不辞。”
“好!卿果然是忠臣勇将。”
群臣闻言,都心里紧张,这是要打什么大仗恶仗啦?
“寡人命你,率军两万,去替寡人拿下野王城。”
“臣……”
白起正要习惯地说“臣遵旨”,话没出口,便僵在了嗓子眼里。
“怎么着,卿怕啦?”
“臣……”
群臣也无不怪异。叫白起统兵两万去打野王?白起是什么人?秦国的武安侯上将军,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名将。诸侯列国闻听白起之名,无不闻风丧胆。只要白起出现,那就意味着要有生死大战,意味着伏尸万千血流成河。
秦王稷十三年白起初为将军,十四年就率兵与韩魏联军大战,一仗就斩首二十四万。二十四万什么概念?韩魏两国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二百来万人,一仗就叫白起杀了十之有一,还都是男丁精壮。
可是现在,吾王怎么才给白起统兵两万,去打一个小小的野王城?这分明是都尉裨将干的事情,岂非杀鸡用了屠龙的刀?
白起也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向秦王稷,以为自己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