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落草的芒砀山，位于今日安徽、江苏、河南三省交界处，秦时是泗水郡与砀郡的交界处，离沛县、丰邑约一百五十里。山不大，海拔只一百多米，方圆也只有两三里。地处平原，四周一马平川，藏不住人，也没什么物产。就算当年山猪野兔出没，打了吃也养不活几个人，更别说百十来人。可是刘邦落草芒砀山，分期分批还招来不少投奔者，坚持了近一年，有吃有喝，没被剿灭，大有名堂。

与一般的造反者落草为寇不同，刘邦并不是亡匿山中，从此杳无音信，他是亡而不隐，去而不绝。沛县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行踪，老婆吕后还时常去找他，而且是一逮一准（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第二拨沛县的青壮年，尤其是那些没家没业，游手好闲，想着英雄壮举一夜暴富的人，还有当年与秦军作战有伤残，有父兄死难的人，闻听刘邦的事迹，纷纷跑去投奔，也都如愿以偿（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不到一年的时间，刘邦就聚起了百十来人（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芒砀山那么小，事情闹得这么大，在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官兵去清剿，也没听说刘邦打家劫舍，却能活下来呆得住已而发展壮大，奥秘有二：

一是前文所述，由于秦始皇过分仁慈宽容，泗水郡守，至少沛县令等一干官吏，用的都是楚魏本地人。这些人对秦国怀有仇恨，对朝廷和秦始皇阳奉阴违，同时又贪污腐败，只知道搂钱，不肯用心履政。闻听刘邦失踪，甚至明知落草，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些人心里很可能怀有一种末日的矛盾。亡国灭种的恐惧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对秦国人严明法律、为政清廉、有贪必肃、有腐必惩的恐惧。“坑儒”是秦始皇反腐风暴——惩治贪污虽然当着秦官，但是如果叫天下太平了，秦始皇下一步必然整肃吏治。可是楚魏多年形成的为官腐败，贪赃枉法早已使这些人身陷罪孽，难以漂白，不能自拔。所以他们一方面希望天下太平自己可以继续为官贪腐，一方面又希望天下大乱推翻秦治，才好使自己的罪恶一笔勾销。这就使得他们对刘邦的犯罪行为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放任态度。

另一个原因是萧何。身为沛县主吏，对刘邦辞官落草萧何知情，却知而不举，并和稀泥从中斡旋。更有甚者，没准还为之通风报信，提供钱粮，做了刘邦在官府的卧底，这才使刘邦能够在芒砀山坚持下来。

说萧何知情和稀泥是有根据的。陈涉、吴广造反之后，沛县令也想跟进，却被萧何等人制止了。萧何等人对沛县令道：“你身为秦廷的官员，却背叛朝廷起而反秦，恐怕难以号召沛县子弟，不如把已经造反落草的人请回来，用他们的党徒劫持沛县官民，这样才能成事（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沛县令闻言觉得有理，于是萧何等便叫樊哙去召刘邦（乃令樊哙召刘季）。萧何等叫樊哙去召刘邦，说明他们知道刘邦的存在，而且知道谁与刘邦有来往。作为沛县的主吏，如果恪尽职守，上报朝廷发兵清剿，应该很容易找到刘邦。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不是不能也，是不作为也，这叫刘邦可以逍遥芒砀山，已而发展壮大。

说萧何暗中参与为刘邦在官府做卧底，也是有根据的。《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一共有一百四十三人封侯，其中芒砀山时期“初起从”参加革命活下来封侯的有九人。这里有吕后的两个哥哥吕泽、吕释之。还有虽未落草却也算是这一时期参加革命的审食其，他的革命贡献是侍奉吕后和孝惠（以舍人初起侍吕后、孝惠沛三岁十月）。在这九人中，沛县主吏萧何也赫然在列。对萧何参加革命时间的认定与其余八人同，“以客初起从”。

刘邦功臣其参加革命的时间多以地点划分，最早是“初起从”，指芒砀山落草，时间是秦始皇三十七年八、九月。跟着是“从起沛”，是一年之后秦二世元年九月。有十三人是这一时期的功臣而封侯，比如《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排名第一的曹参，第四的夏侯婴，第十七的周勃，第十八的樊哙。再往后是“从起丰”，时间是秦二世二年十月。有十人封侯，比如排名五十九位后来做了丞相的王陵。再往后是“从起砀”，时间是秦二世二年二月，有十三人封侯，比如排名十九的灌婴。

习惯上人们都认识，萧何参加革命的时间应该与曹参、夏侯婴、周勃等沛县豪吏一样，是“从起沛”。起因是沛县令看着天下大乱也想浑水摸鱼，萧何以主吏的身份，与曹参等人一起劝止，后来叫樊哙召来刘邦，杀了沛县令，这才一起辞官起事，跟着刘邦攻城略地。可是《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对萧何参加革命时间的认定却早于曹参、樊哙一年。由此可知，他是早在杀沛县令之前，就已经参与了刘邦的革命事业，只不过不是到芒砀山落草，而是在沛县衙门里从事地下工作，在沛县为刘邦当卧底，利用他沛县主吏的身份，送情报，可能还帮着筹款筹粮，这方面萧何拿手。在刘邦整个革命事业中，萧何基本上一直在干这个事情，而且干得很好。

那么萧何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主吏不当，要暗中裹着刘邦干那杀头灭门的勾当呢？有原因。待续，下回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