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不安分的,在自然和社会面前,所创造的奇迹数不胜数:上天入地,劈山拦水。每有大工程竣工,便会引以为傲。但并非所有的事均能啃得动、能做好,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每遇到这样的时刻,倘若你是硬拼,可能会头破血流;若是抱着尊重和畏惧的心理,能则能,不能则迂回绕开,避重就轻,退让三分,可能会水到渠成。有些事,不能的就是不能。这是一种态度,也是敬畏。
有社会,就会形成一定的秩序,形成各种各样的规矩,需要在一定的框架内运行,相互约束制衡,这样便有了法律、契约、制度、规章、纪律、道德等。很多规矩具有强制性和普遍性,有些是约定俗成的,是经过时间和实践考验过的。越过红线,便会出问题,“把权利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敬畏,不仅在制度和道德层面上,对很多方面均如此。经历丰富、知识渊博、有威严感的人,常常令我们尊重,需认真谨慎地对待,在内心的阁楼上,为其辟出一块隐蔽的天地,留给自己格外地敬重和尊崇,这是对人的敬畏。当然,敬畏的方式有所不同,对每个生命个体都需要敬畏。唯此,才可在谦逊的路上,学到知识和经验,逐步使我们成熟起来。
对自然的敬畏,是千百万年来人类一直面对的一个课题。在科技和认知还没有达到今天的程度时,祖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自然和谐相处,相安无事,谱写了一曲曲令人羡慕的田园乐章。
自然面前,不一定去逞能,非要去改变,认识没到位,就不去动它,尊重它。你存在你的,我生活我的。古人的认识尽管有限,但很慎重,欲望也没有膨胀到今天的地步。似乎世上的道理,本来就不需要认识得那么透彻,朦胧中,靠着感觉,互相敬畏,顺应自然,尊重规律,你养育我,我善待你,一个共生共容的环境,应该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这一点古人比我们做得好。
今人却不同了。没有不敢想的,没有不敢做的,曾几何时,“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人定胜天”,是多么时髦的口号,喊得分贝小了,被视为消极,跟不上形势。
《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我们耳熟能详,90岁的愚公老先生,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门前的王屋太行二山别扭,阻挡了视野和出门的线路,非要把先于他存在的大山搬走不可。同村的智叟先生见他年迈老朽,上前劝阻,倔犟的愚公听不进去。他有自己的长远打算:身后有儿子,儿子后面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
这个故事被誉为具有崇高理想,远大志向,坚持不懈的典范,最后形成“愚公精神”,被收进课本,成为励志教材,影响甚大。而劝慰愚公的智叟被视作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的小人,在如此伟业面前泼冷水,被塑造成卑琐的形象。从小学到中学,讲到这个课文时,老师对智叟没有不持批评态度的。
其实,这个故事在古代的影响并非那么大,只是一个寓言而已。《古文观止》等并未收录。应该两方面地看,从坚定信念,不怕困难的角度,愚公的所作所为,确有激励作用,对励志有好处。但似乎缺少了对大自然的敬畏,靠蛮干苦力,不去动脑筋,不去换思路,硬要搬走两座大山,若不是神明的相助,光靠蛮干,恐怕故事的结局就不好收场了。古人也聪明,遇到不好解决的事,就会搬出神明鬼神来相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在古代一系列神乎其神的故事中,但凡对自然、对神灵、对法规缺乏敬畏之情,违背规律,强行运作者,故事演绎到即将难以自圆其说时,便会搬出个无所不能的神灵来化解,避开期间的逻辑关系,实现从不可能到可能的跳跃。好在都是寓言或神话故事,悬念和戏剧冲突是必要的,看官只管挑选有用的吸收吧。
人骨子里的不安分是需要约束的,潘多拉的盒子轻易不能打开。对什么都无所畏惧,非要战胜、改造,持此态度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很多时候我们的认识还有局限性,眼光还不够长远,需要顺应规律,不可强行抗拒。
“米芾拜石”的故事很多人听说过,是说米芾到安徽任职,见居室外的河边有块怪石,瘦露透怪,别人都不去碰。米芾见了,让人搬进室内,并摆好贡品,点上檀香,作揖跪拜,还念念有词:“吾欲见石兄二十年矣!”。将冷冰冰的石头尊为兄长,感情淡薄,是说不出这类话的。米芾被誉为石痴、石癫,喜爱石头到了宁肯丢官,也不放弃的程度,前提是敬畏,将石头敬如上宾,因此,他才有那么多的画石佳作流传下来。
敬畏自然、敬畏神明、敬畏法律、敬畏道德,乃至于敬畏山水、生命、知识、事理,才能使我们认清楚自己,汲取不同方面的营养,走得更远。那些无所畏惧,什么都可以战胜,仅凭胆量做事的态度,不是科学的态度。谦虚、礼让、尊重、放眼,让心中存留一片敬畏的土壤,这不仅仅是美德,也是人类寻求美好发展的一个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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