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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身边的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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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样的年纪,他们不约而同地
步入南方的山林,
露水每天早晨湿透他们的庭院和鹅卵石路,
最初被他们当成了雨。
漫游使他们睡得太深,
深得那么纯净,连梦都没有了。
他们在沉睡中无从寻觅,
也不曾被人寻觅,
尽管有温暖一直在心里。
可疑的自信和来自云端的关爱,
使他们一次次逃脱风寒,
免于书的苍白和诗的徒劳。
想到雨,夜夜不期而至,而他们了无觉察,
是应当惭愧的。
一个敏感的人永远不应该
疏忽任何暗示,天意或吉他,
景仰者的扶乩。在品质和持久性上
接近了爱,甚至比爱更多。
如果天空是晴朗的,
谁又在乎云的不断舒卷呢?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那不是雨,
而是露水。并没有被忽略的雨
击打在芭蕉叶上,击打在开过花的丁香叶上,打在冬天
依旧怒放的三角梅、羊蹄甲、黄花槐和鸡冠刺桐上。
露无声无息,
那就说明,他们以为在沉睡中的时候,
更可能是清醒着的,
无梦,只是因为他们
像天方夜谭中的哈里发拉施德一样
因为幸运而耿耿不眠。
房间里,壁灯幽微,
庭外的灯,却和含糊的天色浑然一体。
同样浑然一体的还有
窗帘外的山峰丶矮树和盆景之石。
万籁俱寂,心是空的,
上午和下午交替而过,
避免了最明亮的日光,
邂逅在四点钟的欲晚时分。
他们说,作为假设的奇迹,
总在此时发生。
只有在微暗的光芒里,
让疑虑无处容身,
事物的颜色才是鲜明的,
因为万物都在此时分出了层次,
按照心願趋于不同的方向。
你在吗?我一直在。那又意味着什么?
被认知,还是被认知者认知?
无论如何,他们知道,确实是确定无疑地看见了,
而看见就是
一种心灵的联系。
看见而且触摸到,听到了耳语,嗅到了芬芳,
谁能说,那就是我的呢?
谁能说,那不是我的呢?
我们不是心心相印吗?
那个名叫东坡的人其实并不绝望,
出于谦卑,他仍然说,我发胖了,我的眼睛有病,
岁月已残,
我看不见面前的海棠,
看见了也不能相信,
一只鸟,把花的种子衔过千里万里,
让它绽放在异域。
它让故乡随我游走,
它说,故乡是不朽的,只因为你也要不朽,
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无数陌生人的故乡,
晨光和月光都要照出你的影子,
让你清减腰肢,淡漠心绪,
直到他们透过你,
望见了未来走不完的长途,
然后在某一天,一处寺庙,一座临江的亭子,
一个人的怀抱里,
重睹当年的形象,
重温少年时代对一生的回望。
他们知道事情一定会发生,
只是以不同的方式罢了,
时间和地点,都不能改变事情的性质和结果,
以及它必然的美好。
他们是被预言过的人,
注定过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生活,
被限定在超过自身的意义上。
那些以欲望的面目出现的困惑,
那些以喜悅的面目飞临的诘难,
目的何在?
是要摧毁还是成就什么?
哦,没有历史是被满足了的,
没有一次奇遇不是天之绸缪,
沒有一次绸缪等到了雨水,
即使名叫东坡,
上天也不曾有任何应许。
2014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