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29 

    无限远方沉默的朋友，感觉

    你的呼吸如何延扩了所有空间。

    在阴暗塔楼的悬梁上，让你自己

    像钟声振起。谁啜吮你的容颜

    都将因其丰饶而成长得更强大。

    投身于这变形，一遍又一遍。

    什么是你此生最深的磨难？

    假如所饮是苦的，就把自己化为酒吧。

    在渊深幽微的暗夜，你就是

    守望于感官的十字路口的妙力，

    你是它一切奇遇的意义。

    如果尘世不再记得你的名字，

    告诉沉默的大地：我流动。

    向疾逝的河水宣告：我存在。

   
   比较喜欢的一幅作者像，喜欢，是因为在我的意料中

    这是致奥尔弗斯十四行诗中的最后一首，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忍不住，先把它译出来

。这样，回头翻译其他各首，就没有急于抵达的紧迫感了。

    我一向喜欢的偷懒：预支最后的完成和抵达。

    在纪念亲友的仪式上，常有人朗诵这一首。那么，也是一个礼物吧。

    诗人自注：献给薇拉的一位朋友。这位薇拉的朋友，不妨理解为诗人自己，也可理解为

所有诗人或艺术家。最后一节表达的自信尤为明证。

    无限的远方：生死之隔，世俗与神圣之隔，艺术与现实之隔，是为遥远。但此无限的距离是可

以超越的，只要你学会倾听，只要你肯投入永久的变形。

    钟声：里尔克在致艾琳娜-迪特利斯坦伯爵夫人的信中，提到一座小岛上的钟楼。他说，

    “由于钟楼的存在，这座小岛就和过去紧密地联系起来。钟楼指向固定的时日，然而瞬

息即变。自它建成之日，钟声就飘荡在湖面，那是时间，也是宿命。仿佛在它自身之中，包

容了曾经存在于此的所有生灵。而钟声持久地，永远地，借助于音符激越响亮的变形，将他

们短暂的存在传向悠远的太空。”

    啜吮你的容颜：参见哀歌I第一节：

    啊，还有黑夜，这黑夜，当蕴含无限空间的风

    啃啮着我们的脸庞——

    这一句是说，那些从你的面容吸取营养的，会因为它提供的丰富营养而变得更加强大。里

尔克非常喜欢这样的表达，在哀歌里说得更直接，用了“啃咬”这样的词。

    感觉的交汇处：参见里尔克的一段话：

    诗人拥有一个天真的，风一样的灵魂，安然栖息于感觉交汇之处，那里是一处丰富的存在，

因为舒展的感官，形成一个无缺的圆环。

    大地和流水构成存在的两极，一静一动，恰如易经中的乾坤二卦。诗人相对于它们，既拥有它

们各自拥有的，也拥有它们各自欠缺的。是相反之物的和谐，自然，也是恒久的。

    第八句自我抚慰的亲切让人终生难忘。这一句的语气很难翻译出来，读读英译就明白了：

    If drinking is bitter, turn yourself to wine.

    旷达与哀婉同在，哀婉的旷达，旷达的哀婉。

    原文无yourself，只有werde Wein两个字。但英译的添加是有道理的。所饮是什么呢，恐怕还

是酒。如果饮下的酒是苦的，还怎么变成酒。绿原译为：如果你觉酒苦，请变葡萄酒。显然也想到

了这个问题，但他的解决办法颇笨拙。林克译为：若尝得饮之苦，就化为酒吧。避开了直说，非常

聪明。但感觉似乎也是说把自身化为酒。Armee译为：假如所饮的是苦涩，就将其化为美酒吧。最

得里尔克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