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到来的时候，电视节目中念诵古代吟诵月亮的诗歌作品，有时要念到《诗经》中的《陈风·月出》。这一篇诗歌在古代诗歌中较早地抒写了月出的优美景色，也生动地描写了月下情人约会的复杂心境，成为吟诵月亮诗歌中的代表性诗篇。
但是，电视节目在念诵《陈风·月出》的时候，却让制片人感到了困惑。
这是因为，当代的《诗经》版本中，《陈风·日出》是这样的诗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懆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前两段诗句的读音押韵还好说，第三段的读音押韵却让当代的读者难以理解。
如果把“劳心惨兮”的“惨”读成了can，则这一段诗句就不押韵。而如果把“惨”字换成了“懆”字，则这篇诗歌就有重复用韵的缺陷。
这个矛盾怎么解决呢？
王力先生在《诗经韵读》中，是用的“劳心懆兮”，并且注明了“懆”字在上古诗韵中归入宵部。但是这样一来，第二段诗句和第三段诗句的尾字作为押韵的韵字就是重复的了。
其实，对《诗经》中的“惨”字读什么音，早在《康熙字典》中就出现了揣测性的释读。
《康熙字典》在“惨”字的注释中写道：
【唐韻】【集韻】【韻會】【正韻】七感切，音黲。痛也。【詩·小雅】憂心慘慘。
又毒也。【史記·酷吏傳贊】雖慘酷，斯稱其位矣。
又【集韻】楚錦切，音墋。義同。
又叶七各切，音錯。【詩·大雅】昊天孔昭，我生靡樂。視爾夢夢，我心慘慘。
《康熙字典》对“惨”字的注释，涉及了《诗经》中另外两篇诗歌的文字。可以一并看看，然后分析其究竟应该如何读音。
《诗经》作品的创作时间顺序，一般认为是颂雅风。因此，《大雅·抑》中出现的“惨”字，应当是最早出现在《诗经》中的。
昊天孔昭，我生靡樂。
視爾夢夢，我心慘慘。
誨爾諄諄，聽我藐藐。
匪用為教，覆用為虐。
借曰未知，亦聿既耄。
王力先生认为，这里的“惨”字，应当是“懆”字，而且作为韵字来用。
《康熙字典》编撰的时候，编撰者对上古诗韵的认识尚不全面。因此，在注解“惨”字的时候，就自圆其说地提出，这里要叶七各切，即念为“错”的读音。这是因为，上一个韵字是“乐”字，我生靡乐。把“惨”字读为cuo，两者就叶韵了。
其实按照现在的上古诗韵知识，“乐”是药部的韵字，“懆”是宵部的韵字，上古诗歌中宵药二部可以合韵，就是可以通押的。所以，《大雅·抑》里的“我心惨惨”，应该是“我心懆懆”。《康熙字典》把这里的“惨”字生拉硬拽地解释为读“错”，是不懂上古音韵的附会之解。
同样的用法，在《小雅·正月》中也出现了:
魚在於沼，亦匪克樂。
潛雖伏矣，亦孔之炤。
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
这里的“惨”字，可以不视为韵字，因此用哪个字都可以的。如果句句押韵，那么这里的“惨”字，还是要用“懆”字。
《诗经》中有一首诗歌，用了“懆”字。就是《小雅·白华》：
鼓鐘於宮，聲聞於外。
念子懆懆，視我邁邁。
这里的“懆”字并非韵字，但是词义与前述的忧心惨惨相近。
回到开始的话题，《陈风·月出》中的“劳心惨兮”，究竟是否应该读为“劳心懆兮”？
这个问题学界没有一致的看法。从押韵的角度看，当然应该读为“懆”，但是重韵的问题怎么解决，还是相当难办。
不过，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学术问题，不能总是让后人读劳心can兮。这里就盼着学术界对此有所商榷，能有服众的结论。
(2023-09-29 2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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