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
曰:
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
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祎兮,謂申椒其不芳。
《离骚》当中这一个大的段落的诗句,古今以来在用韵上,都让历代的文人学者感到难以解读。
学者们对这段长长的诗句做了各种的韵读解释,还是难以得到公认的符合原诗文字诗意的声韵依据。于是,有的学者就只好提出,是不是这里的文字在传抄的过程中有了讹误。
一位著名学者提出:“慕字意难通,与上面占字亦不合韵,余以为当是莫心二字误合而为一者也。”按此则“修而慕之”,就成了“修而莫心之”。
朱熹认为,这里“占之慕之两之字自为韵”。清代的语言学家孔广森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代学者在《楚辞韵读》中,同样是将这里的用韵注解为之部的韵部,就是占之与慕之的两个之字是韵字。
以往我们也是以《楚辞韵读》对这段诗句的解读,为最终用韵的结论。但是后来结合这段诗句的诗意来读,又觉得这样的用韵解读,似乎与原诗的诗意有所脱节。而在分析先秦诗歌的用韵时,应当结合原文的诗意,全面考虑其用韵的情况。如果诗韵与诗意的解读有所脱节,就应仔细查找原因,看看是否准确全面地理解了原文的意韵。
后来,我们认真读了王泗原先生的著作《楚辞校释》。书中在解读《离骚》中这段长长诗句的诗意时,介绍了各位学者对诗中灵氛说的话语到底是哪些诗句的不同看法。王泗原先生的介绍,让我们对这段诗句的断句产生了新的感想。
我们尝试着大胆地不随旧说地将这一个段落长长的20句诗句重新断句,即重新划分了这20句诗句的句子结构。
按照新的断句或者句子结构,我们惊喜地发现,原来这段诗句的用韵本来并不复杂或者错乱,是后来的文人学者把段落内的句子结构弄混了,才造成了断句的讹误,从而也就造成了用韵分析解读的失误。
下面我们把《离骚》中这个段落的诗句重新断句,然后给出各句诗句韵读的分析结论。
索瓊茅以筳篿兮【元部】
命靈氛為余占之【谈部】
【韵读分析】
篿为元部韵字。占为谈部韵字。
在上古诗韵的阳声韵里,可以有阳谈合韵(如《大雅·桑柔》中的相与瞻),也可以有阳元合韵(如《大雅·抑》中的行与言)。据此可以解读,元部与谈部都属于阳声韵部,应该是有允许合韵的谐韵关系的。
古今学者围绕“占”字是否能与后面的“慕”字押韵的分析和争论,是忽略了这两个字处于不同的长句之中,并不构成谐韵的关系。而“占”字所谐韵的,实际上是前面一句的句尾字“篿”。把这两句诗句断为一个句子,谐韵关系就是一目了然的了。
曰:
兩美其必合兮
孰信修而慕之 【鱼部】
思九州之博大兮
豈惟是其有女
【鱼部】
【韵读分析】
鱼部。
不管诗意解读这四句诗句究竟是诗人还是灵氛所说,在分析时应当看成一个整体的句子,而不能把前两句与前面的“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合为一个长句子。文人学者在这里的断句之误,造成了用韵分析的多余争论。“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这四句诗句,本来分属两个长句子。如果被解读者将其混为一体,成了一个长句子,再来探讨这四句诗句的谐韵,就难免走了弯路。例如,占与慕,或者两个“之”字,其实都并不是原诗所用的韵字。
曰:
勉遠逝而無狐疑兮
孰求美而釋女 【鱼部】
何所獨無芳草兮
爾何懷乎故宇 【鱼部】
【用韵分析】
鱼部。
世幽昧以昡曜兮【宵部】
孰云察余之善惡【铎部】
【用韵分析】
宵部与药部可以构成宵药通韵。而药部与铎部都是入声的韵部,有宵铎合韵的可能。只是语言学家没有注意到这两句诗句应该单独成句,所以便没有分析这两句诗句的句尾字曜与恶是否能够谐韵。
民好惡其不同兮
惟此黨人其獨異【职部】
戶服艾以盈要兮
謂幽蘭其不可佩【之部】
【韵读分析】
职之通韵。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
豈珵美之能當
【阳部】
蘇糞壤以充祎兮
謂申椒其不芳
【阳部】
【韵读分析】
阳部。
我们认为,《楚辞》中的这20句诗句,构成了一个大的段落。其中,有诗人的自述,也有灵氛的话语。当然可以继续探讨,其中究竟哪些诗句是谁说的。但是,在这段诗句的断句上如果出了错,那么某些诗句的用韵分析就不可能是正确的。例如,“占”与“慕”字是否能够押韵,有的学者提出,“占”字似乎应该是“占卜”的“卜”字,如此则“卜”字就可以与“慕”字谐韵了。按照我们的断句与韵读分析,这样的用韵解读并不符合原作的用韵情况。
我们一直认为,对先秦诗歌的解读不要囿于名人的结论,应该允许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提出新的解读看法。只要是有利于符合先秦诗歌诗意与诗韵原来面貌的解读,就可以质疑一些名家之见,而提出新的不同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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