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经》的作品中,几次写到了“驹”这个字。
一般而言,“驹”字指的是岁数较小的马。例如,有两个成语写到了驹字。
一个成语是龙驹凤雏。《晋书·陆云传》:“云字士龙,六岁能属文,性清正,有才理。少与兄机齐名,虽文章不及机,而持论过之,号曰‘二陆’。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这个成语现在用来形容少年聪颖有才、前途无量。
还有一个成语是咫角骖驹。汉·刘向《新序·杂事五》:“齐有闾丘邛年十八,道遮宣王曰:‘家贫亲老,愿得小仕。’……宣王曰:‘未有咫角骖驹而能服重致远者也。’”这个成语指的是人方年少。齐宣王对少年出任官职起初是有偏见的,他说把官职授予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就相当于让幼小的牛马去拉沉重的车子。
把“驹”字理解为岁数较小的马,从古至今,未有例外。今天的民间语言中称呼少年活泼,也可形容为像小马驹一样。
但是在古代,“驹”字还有一个词义,是指马的身高。
《康熙字典》对驹字的注释有:【說文】馬二歲曰駒。【註】六尺以上馬,五尺以上駒。
在《诗经》的作品中,几次出现了“驹”字。仔细品味一下,同一个“驹”字在不同的诗歌作品中的词义,不是完全一样的。因此,也应当因诗而论,不可一概解读为只有同一个词义。
第一、“驹”字的词义是相对岁数较小的马。
《小雅·角弓》中写的“老馬反爲駒,不顧其後”,里面的“驹”字就是指的年少的马。如果把体力羸弱的老马当成体力充沛的马驹来使用,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小雅·白驹》写的“皎皎白驹”,是指少壮悍勇的白马。根据诗意是借此起兴,写了多情女子对情人的热切思盼以及对其情感或许有变的担忧。白马少年,成了后来人们熟悉的古代诗词中的形象。
第二、“驹”字的词义是与马相似的词。
在诗中“驹”字也是指的马,但是因为有其他原因,不想将“马”字重复使用,故而改用了“驹”字。
《汉广》与《株林》中所用的“驹”字,皆为此义。
翹翹錯薪,
言刈其楚。
之子於歸,
言秣其馬。
……
翹翹錯薪,
言刈其蔞。
之子於歸,
言秣其駒。
—— (《汉广》)
駕我乘馬,
說於株野。
乘我乘駒,
朝食於株。
——
(《株林》)
从诗句的用字来看,这两首同时写到“马”字和“驹”字的诗歌,对仗的艺术手法使用相当明显。
既然说“马”和“驹”字在这里基本是同义词,那么干嘛要写成两个字呢?只写“马”这一个字不行吗?
要注意的是,《诗经》中的绝大多数诗歌是押韵的诗歌,而且在诗韵的使用规则上有一定的讲究和限制。所以,有的诗歌为了押韵的需要,必须用同义词指的同一个事物。
“马”和“驹”字在《汉广》和《株林》中的使用,即为两个因为诗歌押韵的需要而刻意使用同义词的例子。
单把“马”字和“驹”字分开来解释,是有一定的词义区别的。例如,驹指的多是岁数较小或者身高较矮的马。但是,在《汉广》和《株林》的诗句中,“马”与“驹”字基本同义,只是为了押韵的需要,刻意分开来用。
在《汉广》的这段诗句中,“言刈其楚”的“楚”字,与“言秣其马”的“马”字,都是上古诗韵鱼部的韵字,彼此是完全谐韵的。而“言刈其蒌”的“蒌”字,与“言秣其驹”的“驹”字,都是上古诗韵侯部的韵字,彼此也是完全谐韵的。
在《株林》的这段诗句中,句尾的“马”字与“野”字,都是上古诗韵鱼部的韵字,而“驹”字与“株”字都是上古诗韵侯部的韵字。这里诗句的押韵关系,就可完全明了。
如果在《汉广》和《株林》这些指拉车的马的诗句中全都使用同一个字,例如“马”字,就无法构成押韵的谐韵关系。于是,诗人就根据具体情况,而以“马”和“驹”字分别指的拉车的马,这样就可构成谐韵完美的诗句。
有的解读者认为,急急忙忙乘坐马车赶往株邑去与美人相会的君臣,因为等级不同,拉着马车的马也不一样。国君坐的是身高七尺的马拉的马车,而臣子则坐的是身高六尺以下的驹拉的马车,这就显示了君臣之别。这种解释,有附会诗意之嫌。
我们可以用《汉广》的例子反驳。《汉广》所写的去野外采集马料的多情男子,地位低微,单相思地暗恋着地位远远高于自己的富家小姐。而人家小姐要出嫁了,自己还得去割草喂马,以便为小姐的出嫁坐车做些准备。
无论怎样抬高《汉广》所写的男子心目中不可企及的富家小姐的地位,也不会是国君的女儿吧?而这位地位低微的男子,去野外采集喂马的饲料,回去也是喂马喂驹。如果他不是王室的马夫,那么他的主人是养着马还养着驹的富贵人物,难不成也有君臣的地位之别吗?
把《汉广》和《株林》的诗意与押韵两个方面结合起来考虑,私意以为诗里所写的“驹”,与马实际上是同义词,而没有大的差别。只是因为押韵的需要,诗人刻意选用了两个指的都是马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