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罢黜张浚及其川陕干将刘子羽、程唐的权术运作探析
(2025-11-27 14:4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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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罢黜张浚及其川陕干将刘子羽、程唐的权术运作探析
建炎三年(1129),在平定“苗刘兵变”中立下首功的张浚,拒绝了宋高宗的宰相任命,慷慨请行,以宣抚处置使之职经略川陕,被授予“便宜黜陟”、“于兵民财无所不总”的空前大权,肩负着“半天下之ze”。然而,当这位曾经的肱股之臣在川陕根基日深、威望日隆之后,绍兴初年(1131-1134)宋高宗对其的罢黜,便已提上日程,这并非一蹴而就的雷霆之怒,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循序渐进的政zhi清洗。其核心在于“阴废”——即通过一系列非直接、看似合法的程序,逐步剥夺其权力、瓦解其dang羽、摧毁其sheng望,最终实现兵不血刃的权力回收。整个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
1.背景: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张浚在川陕三年,虽因“富平之战”兵败导致“关、陕虽失”,但此战在战略上成功将金军主力吸引至西北战场,达到了减轻江淮压力、保全四川、稳定东南半壁江山的核心目的。从战略层面看,张浚基本完成了高宗赋予的使命。他手握“便宜黜陟”(人事任免权)大权,组建了以刘子羽(参赞军事)、程唐(参谋官,专一措置财用)、赵开(随军转运使,总揽财政后勤)为核心的强大幕僚团队。这支力量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的军事政zhi集团,战功赫赫,威望日隆,这对于刚刚经历“苗刘兵变”、皇权不稳的宋高宗而言,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2. 权谋一:掺沙子之计:以宣抚副使分化张浚事权。正如附件史料所载,朝廷对张浚的猜忌已公开化,具体表现为两点:‘疑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和‘任子羽、开、玠为非是’。前者是质疑其军事判断和手段,后者是忌惮其任用私人,形成一个独立于朝廷的军事政zhi集团。高宗没有直接收回张浚的权力,而是采取了更隐蔽的手段——派遣王似为川陕宣抚处置副使。这一招“掺沙子”的用意很明显:
宋高宗的权谋总结
宋高宗在整个过程中,展现了成熟而冷酷的帝王权术:
1.隐忍与耐心:他并未在张浚权势鼎盛时动手,而是等到川陕局势稳定,且张浚与朝廷产生嫌隙后,才逐步收紧绳索。
2.程序正义:他善于利用现有制度,通过派遣副使、言官弹劾等“合法”手段,将自己的政zhi意图包装成国家公议,避免了“兔死狗烹”的e名。
3.分而治之:从派遣王似开始,就在张浚集团内部制造矛盾,瓦解其凝聚力。
4.借刀杀人:御史台成为他清除异己的完美工具,自己则始终保持着仁君的形象,只在最后时刻下达“最终裁决”。
5.斩草除根:对张浚的处理是系统性的,不仅罢其官、夺其兵、没其财,还流放其地,并对其核心dang羽进行毁灭性打击,铲除了这个可能威胁皇权的政治军shi集团。
最终,宋高宗兵不血刃地收回了川陕的军zheng大权,将一个潜在的“藩王”重新变回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臣子,整个过程堪称古代中央集权君主削除地方大员势力的经典案例。
附件:宋高宗阴废张浚及其川陕骨干刘子羽、程唐的相关史料摘编
建炎三年(1129)五月初三,在常州,宋高宗欲任在平定苗刘兵变中立首功的知枢密院事张浚为宰相,“浚以晚进,不敢当。”张浚推辞。张浚:“中兴当自关陕始,虑金人或先入陕取蜀,则东南不可保,遂慷慨请行。”宋高宗接受张浚提出的经略川陕牵制金军南下的建议,并任张浚为宣抚处置使,以川、陕、京西、湖南、湖北路为所部,“便宜黜陟”、“于兵民财无所不总”、负“半天下之ze”以用兵陕西以牵制金军南下,受命负责南宋抗金三大防线“江淮防线、江汉防线、秦岭防线”中的两大防线。
六月十五日,在行在建康,知枢密院事、宣抚处置使张浚进呈入蜀官属。张浚所辟置属员有:张深以端明殿学士、程唐以宝文阁学士、王庶以龙图阁待制并为参谋官,刘子羽以徽猷阁待制为参赞军事,赵开以秘阁修撰为随军转运使,王以宁为参议官。尚书考功员外郎傅雱、兵部员外郎冯康国主管机宜文字。
七月,张浚以亲兵一千五百人、骑三百出屯雨花台(是日,张浚军行,屯雨花台),旋赴川陕开辟新战场。张浚陕、蜀之行,宋高宗命知枢密院事、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曰:“我有大隙于北,刷此至耻,惟尔是属。”
九月,抗金统帅的知枢密院事兼宣抚处置使,张浚调兵潭州,知潭州辛炳懦怯不能,张浚承制罢知潭州辛炳、起复直龙图阁向子諲代之。
建炎四年(1130)九月下旬,知枢密院事兼宣抚处置使张浚按照宋高宗命令,为牵制金军南下,张浚决策主动出师,兵溃于富平。“富平之战”是宋金两军以大兵团决战,宋军虽然战败,但仍然达到了宋高宗要求张浚将金军主力调离江淮战场的目的,减轻了南宋都城所面临的压力。同时,一举实现了南宋陕西边防散乱武装不听朝廷节制的局面。同月,禁宣抚司僚属便宜行事,及京西、湖南北路勿隶川、陕宣抚司节制。
绍兴元年(1131)十二月,忧心张浚不忠的宋高宗任权邦彦为兵部尚书兼侍读,遣驾部员外郎李愿抚谕川、陕。
绍兴二年(1132)正月,张浚以功被授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成为南宋文臣定国军节度使的第一人。
绍兴二年(1132)闰四月十七日,诏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程唐差充宣抚处置使司参议官,专一措置财用,从宣抚使张浚请也。(宣抚处置使张浚承制复徽猷阁直学士程唐为宝文阁学士,充参谋官,专一措置财用。浚言:“唐累该赦宥,合复旧职。”已劄下,先次系阶,乞下有司于宝文阁学士。上降敕。又言:“四川监司、知、通阙人去处,本司已差官到任,而朝廷所差官后至者,乞别与本等差遣。”皆从之。御史台检法官晏敦复言:“逮事曾祖母张氏,乞纳左承议郎一官为张氏追封。”许之。敦复,晏殊曾孙也。)九月,以王似为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张浚在关、陕三年,训新集之兵,当方张之敌,以刘子羽为上宾,任赵开为转运,擢吴玠为大将。子羽慷慨有才略,开善理财,而玠每战辄胜,西北遗民归附者众。故关、陕虽失,而全蜀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朝廷疑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任子羽、开、玠为非是,乃以似为副使,张浚始不安。十二月,张浚闻王似来,求解兵柄(且论似不可任。吕颐浩不悦,朱胜非又以宿憾日短浚,故召之,而以卢法原为川陕宣抚副使,与王似同治司事),且上疏略曰:“臣熟知王似平生,最详愼重寛厚,为民不扰,似之所长也。至于驾驭将帅,裁处机事,不为身谋以图事功,缓急之际,恐不可使。一也。臣又伏思陛下之意,欲委似招徕未附之人。臣窃惟天下之患,独在金人。金未退听,难将不已,何暇抚叛?又况似任环庆日,尝为置制使,行檄诸路,皆不奉从,如张中孚之徒,昔有深隙,今又安能怀之使来乎?二也。臣被命川陕,外而子羽、吴玠之徒,蹈万死一生之地,与金为仇;内而张深、程唐,日夜谋议。此辈皆以侍从高选,尝立破敌之功,各望陛下天日照明,寖加任使。今事将就绪,一旦以无功侍从骤处副任,人情谓何?三也。臣去嵗差似知兴元府,兼节制吴玠、王彦。彦与玠各有论列,遂复以刘子羽代之。今似为副使,必不安职。四也。臣最单弱,独荷陛下知遇,屡经大谤,得荷保全。凡所委任,莫非亲付。似未尝得对天日之表,有此除擢,恐自此臣之过失日闻于陛下之前矣。五也。”贴黄又云:“臣所陈事理,上干国家,臣非不知含糊茍且,自为身谋。特虑刘子羽、张深、程唐、吴玠、王彦之徒,必自引去,而似之才能庸常,终至败事。臣虽万死,无以塞ze。兼事之利害,又有至切者。伏见蜀之士大夫及流寓侍从官以下,贻书至臣及朝廷执事,皆以自守安静为言。彼非为陛下国家计,乃自为家属及一身计者耳。曾不知将士所以舍伪从正,数至十五余万,彼于臣何有哉?特以上念祖宗恩徳之厚,次戴陛下养育之仁,各欲奋力以求平定。今若按兵自固,能保其不离散而为乱乎?此特其一耳。而况金为不道,必欲倾摇我社稷,剪除我民人,而我自委靡日困,终必为金所灭。为此説者,盖不思之甚也。臣每与刘子羽、吴玠、王彦等日夜治兵,储粮食,备器械,其一盖欲张大声势,使金知我必与为敌,不敢萌意南行;其二亦欲激励将士,讲明战阵,为陛下兴大利除大害,奉迎车驾,以福中原。而或者区区独为身谋,遂起怨谤,相为朋dang,求挠臣权。在臣去就,利害甚轻,而国家之计,恐有未便。伏望陛下谋之于心,断之于已,以惠天下。臣之此言,天日鬼神,实所照临。伏望陛下留臣章疏于中,恐大臣不安其职,求为进退,益烦圣虑。”
绍兴三年(1133)五月,知枢密院事张浚及刘子羽、王庶、刘锡、冯康国等赴行在。罢川陕宣抚处置使司便宜黜陟。六月庚寅,宣抚处置使张浚奏捷且请俟过家上冢毕,顺水赴行在。宋高宗曰:“赖敌自退,两蜀无虞。”吕颐浩曰:“臣深以为忧。今强敌败散,皆陛下圣德所致。所有张浚,更取旨。”宋高宗曰:“可速其来。王似、卢法原督使趣赴任,仍降诏抚存蜀中,并兴元、金、洋,问民疾苦。”时王似巳至司治事,而行在未知也。时张浚方论却敌之功(筹边有劳),将佐幕官皆以便宜迁秩:起复镇西军节度使、泾原秦凤经略使、知秦州、陕西都统制吴玠为利州路阶成凤州制置使;宝文阁学士、右通议大夫、参议官程唐进秩一等;徽猷阁待制、参赞军事、权宣抚判官刘子羽升宝文阁直学士;洪州观察使、金均房州镇抚使王彦进保大军承宣使兼宣抚司参议;荣州防御使、熙河兰廓路马步军副总管、统制熙秦军马关师古为秦州观察使,落“副”字;荣州团练使、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同统制军马杨政为明州观察使、知庆阳府兼节制成凤州军马;康州团练使、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统制和尚原军马吴璘为荣州防御使、知秦州兼节制阶文州军马;朝请大夫、直秘阁、通判凤翔府陈远猷为左朝议大夫。饶风之败,宣司赏功他书皆不见(史载有赐张深、程唐、刘子羽奖谕诏)。
八月,朝议大夫、知泸州苏觉罢,提举成都府玉局观,而以程唐为泸南沿边安抚使、知泸州。直秘阁、潼川府路转运副使兼随军转运副使张深知夔州。九月,回授程唐之子登仕郎,晏敦复为承务郎。命既下,论者以为吏部改官格法甚严,虽见任宰臣回授转官,亦无改官之例,乞改正。乃诏循晏敦复二资。
绍兴四年(1134)正月,诏谕王似、卢法原、吴玠,使之协和。知枢密院事张浚既至荆南,上书引咎乞罢政,且请俟至潭州,道路无虞即赴临安府待zui,诏不许。殿中侍御史常同请对,论:“浚以大臣之贵,当阃外之权,付与之专几半天下,事功不就,受代而归。今乃闻命踰年,故为留滞,不虔君命,莫甚于斯。望严赐戒,督星夜驰速还阙下。”诏浚疾速赴行在。自是,言者稍稍论浚矣。二月,张浚行至严州之新城,复上疏引咎求罢。殿中侍御史常同入对,论:“浚五年在外,wu国非一。用李允文、王以宁、傅雱诸人,为荆湖害;以曲端、赵哲之良将,皆不得其死。以至擅造度牒,铸印记,赐赦减降,出给封赠、磨勘绫纸之类,皆有不臣之迹。及被召,尽掠公私之财,选精兵自卫出蜀。虽膏斧钺,不足以谢宗庙。若蚤正典刑,示天下不复用,则陕右之地,不劳师而自复矣。”常同论张浚在陕西丧师失地之zui。与张浚有旧怨的侍御史辛炳素憾张浚,亦论张浚wu国犯分,罗列张浚十大zui行,疏入,不报。二十五日,辛炳获悉张浚已近临安,急速请求觐见宋高宗,论:“浚为黄潜善所知,自兴元曹官,一二年间引为侍从。及金人有窥江南意,乃避祸远去,引一时小人如刘子羽、程唐辈诛求聚敛,四川骚然。陛下初许浚便宜黜涉,盖以军事在远,不欲从中制也。浚辄立招贤馆,有视龙图阁之命,以孺人封号封参议官之妾。陛下常遣中使抚问,浚乃与之加秩,劳其远来,其狂悖甚矣。陛下遣郎官持节召之,浚乃偃蹇迁延,既到鼎、澧间,擅差抚谕官骚扰州县。所为一至于此,望赐罢黜,明正典刑,以为人臣跋扈之戒。”(辛炳面奏张浚在一、二年间自曹官升为侍从并提出经营川陕之策逃离东南自保,说张浚丧师失地、诿过擅杀、鱼肉百姓、欺罔朝廷、慢侮君命、骚扰州县之zui)。二十六日,从抗金前线走走停停历经约八个月的张浚踏进了临安城门,宋高宗即诏张浚随行军马尽付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逐行钱物隶内藏为封桩激赏库。张浚既见,遂赴枢密院治事。三月十五日,宋高宗罢免张浚知枢密院事,以资政殿大学士、右通议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辛炳、范同将历次弹劾奏章副本交给张浚,张浚因惧怕此前迁延不行,只得再次上章引咎请罢。辛炳等谏官继续在宋高宗面前攻击张浚。辛炳上章论列,请求宋高宗不该保留张浚资政殿大学士之职,斥张浚凭借侥幸得以专制一方后志盈气满、狂悖无礼、轻脆暴恣、飞扬跋扈,建议远贬。十六日,宋高宗下诏命张浚免谢辞。十七日,资政殿大学士张浚落职奉祠,特授依前左通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以臣僚论其轻失五路罢职。言者不已,诏令福州居住,仍令本州岛借拨官田一十顷。于是言者论其罚未当,仍之以赏,故拨田指挥亦遂不行。十八日,辛炳复言张浚之不臣,不窜之岭表不足以塞公议。二十一日,诏张浚福州居住。二十八日,张浚即日如福州,从者皆去,肩舆才两人。
四月初一日,刘子羽落职,差提举江州太平观,任便居住。四日初四日,三省同奉圣旨:刘子羽ze授单州团练副使、白州安置;宝文阁学士、知泸州程唐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臣僚言(刘)子羽、(程)唐为张浚军事参赞、谋议之人,无功故也。
臣寮上言:“伏睹陛下奋发英断,罢黜张浚,以正wu国之zui,中外传说,孰不欣快!臣尝考之公论,以谓浚之所行,皆属官刘子羽、程唐、康国为之谋。康国虽已蒙放罢,而子羽尚为宝文阁直学士,程唐为宝文阁学士、知泸州,其zui在康国之上,臣岂敢不论也。子羽xiong暴残刻,敢于为e,首倡富平之议,遂致全秦之失。浚杀赵哲、曲端,谋皆出于子羽。端、哲既死,浚犹出黄榜安慰诸将,而子羽独于军众之前詈番将慕洧及曲端部曲张中甯等,恐以军法,湖等不堪愧抑,遂降伪境。子羽在浚幕中,最为横恣,虽浚之xiong焰,亦畏其挟持,莫敢谁何。川陕之人,切齿恨怨,欲甘心焉。子羽既知败事必得zui,朝廷既遗其婿捆载顺流而下;及被召命,乘舟出峡。又摧高赀与姬妾数人,遵陆先归福建。安居数日,闻浚至抚州,自邻境来迎于路,已而复归,至今不至行在。人臣敢傲慢不恭如此,迹其用心,视朝廷为何如哉!程唐本成都富人,方其欲事童贯,大雪中乞怜于贯之门媪,因得见于庭。贯方以札子坐于其侧,饮以卮酒,若饲奴仆然,程唐不耻也。因献浑金佛罗汉像一堂,得成都府路提举茶马。程唐既出贯门下,遂遣一一使臣创第于贯之宅前,尽蓄珍奇玩好之物,伺贯意旨,即以献纳。贯尝筑一堂,生日落成之,程唐为制锦绣帟幕地衣,若堂之大小高下曲折,因为寿而献焉。凡此所费,悉出于茶马司侵盗之弊,实自程唐始。又其狂妄之性与张浚契合,故张浚喜之,用为幕官,同e相济,遂致wu国。今zui状败露,犹为泸南之帅,轻率生事,岂不致寇(改作觉)?张浚之处程唐,程唐之自处则善矣,柰朝廷何!奈生灵何!二人之zui,狼藉贯盈。若以常法止从褫职斥罢,恐不足以为小人之戒。欲望英断,特赐贬窜施行。而子羽比之程唐,其zui尤重。陛下宽仁,纵不欲明赐诛夷,乞流窜海岛,以示国威。天下幸甚!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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