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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厚生其实是一个很厚道的小伙儿，个子不高，有些瘦。他应聘来公司，是我面试的他。不，确切的说，是我陪同我的主管面试的他。那天，别的应试的人都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有的还喷了香水。我讨厌那些男士的香水味，总感到怪怪的，很刺鼻。

    李厚生进来的时候，他穿的是那种很低档次的夹克，若是再多些油渍，就和街边小贩的差不多。不过，他的简历显示还是有文化的人：大专学的是农业，专续本学的是经济，又搞了个三流大学的研究生学历，还在一些公司干过。比起前面几个面试的人来说，硬件条件还说得过去。

    我的主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并不可爱。女人永远是女人的天敌，不只是我不喜欢她，我们所有的年轻女孩都不喜欢她。为什么呢？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该谈恋爱时，不谈恋爱，该结婚时，不结婚，工作就是再出色，都好像总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过，我们还是不敢怠慢她，因为她极其聪明，聪明的有点像人精，什么事情，到了她手上，三下五除二，一定能让她摆平。这样的主管，你敢怠慢她吗？

    面试开始时，我替主管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厚生。”他有点紧张，说话有些结巴。

    “李……后生？”主管有点发笑，小声重复了一句。我看到主管的脸上有些轻蔑，用手翻着他的简历，抬头扫了他一眼，就把材料放下了。

    “请讲讲你为什么希望来我们公司？”我接着问他。我们公司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一个很有规模的上市公司，我们的广告词家喻户晓，想必，这个问题不会为难他。

    他捏声捏气地缓缓回答着。我的主管早已直起身，冷笑着望着他，手里转动着她的笔。她的笔其实不是用来写字的，总是在转动。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她转着，就一切正常，就怕不转了，一不转了，那她一定是想起什么鬼点子。我们大家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

    忽然，她的笔不转了，轻声说了句：“下去吧。”李厚生缓缓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们，转身出去了。我知道，他没戏了，就凭他那不大方的样子，再有才干，也很难让人接受。女人面试男人，多半凭感觉，连我都觉得看不中，精明的主管还能看得好他吗？一定没戏了，我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把他的材料扔进桌旁的纸篓里。休息时也没加思索，将剩下的茶叶根子，顺手也倒进了纸篓里。

    等我们把所有人面试完了以后，主管说话了：“那个帅哥王勤，还有那个李……后生，面试通过，其余人，散了吧。”

    “啊？”我像没有听明白似的，回了一句疑问词。忽然意识到这不可以，她是主管啊，我马上说：“好的，我通知他们。”

    我在心里说：“我的病态姐姐呦，你这是唱的什么戏？哪一个不比他好，为什么要招聘他？看上他哪一点了？真是让人费解！”我从纸篓里将泛着污迹的他的简历拿出来，晒晒干吧，可千万别让老总看到，否则，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个李厚生，不多时就来公司上班了。说实在的，他的工作很卖力气，早来晚走，也很操劳。由于他不会与人搭讪，大家也很少理他，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他就这么上班下班，来了走了，无声无息。分配给他的活，也是一些不打紧的活，我一直想不明白，要他来做什么呢？公司花着工资，养这么个没有多大用的人，为什么？

    一个多月过去了，公司开始了年终总结。我们这个上市公司，其实是靠着“水大养鱼”的公司，公司里有一小撮人，天天研究着“项目滚动”，变着法儿地圈股民的钱。而在内部，搞的最认真的工作就是怎么“运动人”。公司有那么一个“末位淘汰制”，是我们的招牌体制，每一层级、每一科室，都要搞个“末位淘汰”出来，还每年都要介绍经验，让股民监督，证明这里是“奖勤罚懒”的。“竞争出人才、竞争出效益”，是挂在我们大门口的标语，每年这项工作，都要搞得热火朝天，比做什么都认真。

    我们很讨厌这项制度，把它叫做“选拔落后”。人家单位都是“选拔先进”，我们公司却是“选拔落后”，这真让人倒胃口。年终总结了，许多人会悄悄地到主管那里通风报信，谁谁，曾经没有请假，中途早下班了；谁谁，在哪种场合，说了头头的坏话；还有送礼的、请客吃饭的、送土特产的（一到年终，家乡都来人了，土特产特别多）。就是这样，大家还是人人自危，生怕被选拔了落后，那样，可就要降级、扣工资了。说实在的，涨工资谁都高兴，降工资谁都受不了，怎么办呢？不走动也得走动呀。

    那天，开“选拔落后”的大会，大家心里都忐忑不安的。谁能说自己一年来没有什么过错、没有被什么人盯上呢？心里都很紧张。读了一大推公司文件、规章制度、以及“选拔落后”的条件以后，主管发话了，她说：“今年我们部门不必评选了，落后已经出来了，早早就定在那里了呀。”

    “谁啊？谁？”大家惊恐地问，生怕是自己。

    “是……李厚生，后生嘛，顾名思义，就是最后面的先生，当然应该走在最后面了……”主管笑着说道。

    “哈哈，真是的，主管真英明”，“说的真对呀”，“那就选他吧……”，大家好像都很拥护，就这么定了。

    李厚生此时站了起来，平静地给大家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大家。”

    他这一说，倒把大家说愣了。哪有这样的人呀，大家要选拔他为落后，他还要谢谢大家，他是不是有点傻？

    女主管冷冷地笑了笑，说：“散会！”之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席而去了。

    人们呀，就是这样的，在大家联合起来想欺负一个人的时候，谁都不去想这个被欺负的人会有什么感受；当欺负人的目的达到以后，回过头来又会跑过去假装同情，说上几句打抱不平的话。这个时候，大家围着李厚生，有人给他倒水，有人安慰他，“想开一点，明年，明年好好努力，一定不会再选你了！”

    李厚生却说：“不用安慰我，我愿意做这个……落后！”

    大家相互瞅瞅，不敢再围着他说话，以为他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大家都走了，我问他：“你怎么那么傻呀，选了落后，会扣工资的。”

    李厚生说：“不怕的。上班的第一天，主管就单独找我谈话，告诉我，要我来，就是要我当一年‘落后’的。她说让我好好干，年底被选为‘落后’，如果我能表现得很高兴，我的试用考核就算通过了，明年，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好好上班了。”

    我惊异，被选拔落后了，还让人家高兴？这是哪家的规矩？我真的不能理解。

    午餐时，主管有着出奇的好心情。除了吃了好多好吃的以外，还要了两杯冰可乐，并给了我一杯。我望着她，有点心怀诧异，她却第一次非常温和地对我笑了，说：“傻了吧？傻孩子们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切皆有可能’，对，就是这句。从我听到他的名字叫李后生开始，一个计划就形成了。你说大家争来斗去的有意义吗？现在社会上吃什么饭的都有，这叫‘专业化进程’，那咱们就找个专业的‘落后’来，不是很好吗，大家就都消停了！”

    我突然恍然大悟，真是佩服死该死的主管妖女了。是啊，现在社会上做什么的都有，花了钱妓女都肯当，还怕没有人愿意当“落后”吗？一个大公司，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有时候，愿意当落后，也是一种人才。一个落后倒下去，无数精英站起来，能换得大家的太平，这样做可以少说多少废话呀。

    我的天，现在聪明的人咋那么多呢？我再也不敢小瞧这个精明强干的“剩女”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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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樽明月题记：

    吃饭吃多了，胃里会不舒服，那叫“淤食症”。今日写了篇“小小说”，让我和我的博友们轻松一下，也防止我的“淤食儿”。

    其实，真的不必把写博客看得那么重。一个博友告诉我说，培养一种写博中的娱乐精神，很重要。我想想也是，白天严肃工作，晚上严肃写博，然后再严肃地回评、走动，人活得多累呀。就像前面图里的那个大轮子，会把我们都压弯，何苦呢？

    不过，我天生就是这么一个爱操劳的命。朋友说我是属鸡的，“站在谷垛子上，也要拼力地刨食吃。”我说，全中国人民都是属鸡的，都是这样刨食吃的，谁又真正潇洒了？真潇洒了，生命就像行尸走肉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黑色幽默，我们现实生活中，到处都有“黑色幽默”的故事，那是因为我们的生存环境有点“黑色幽默”。但要写好黑色幽默的小小说，也非易事。因为，小小说里要有有头有尾的故事，要有作者希望表达的思想，还要在短短的小说里，刻画出人物的性格特点与风格，这很难。今日尝试着写一写，权当是我的一个娱乐，和大家一起玩一玩、乐一乐而已。写的不好，朋友们就当作“黑色幽默饼干”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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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江南  文章的链接如下：

《一篇针砭时弊的好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