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前.安娜普尔纳路线.尼泊尔】洗手，变成一件富有摇滚乐感的快乐事件。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洗过手，就可以抓东西吃了。清澈洁净的水流哗啦啦落在因为疲惫略有肿胀的双手上，冰冰的，舒服极了。脑海中，一支快乐华丽的轻摇滚在摇摆。在摇摆，镜中，花朵在摇摆。

 

 

你曾去过的那些地方，你曾被打动的那些味道。这样一些地方，只是路过，却无比清晰，香气浓郁。有一瞬间，你不确定你到底在哪里，想要做什么？只是被捉住了。投降了。

 

洗过手，理论上可以吃东西了。但是，还需要耐心等待。等到含羞的花朵慢慢在微风中张开，等到在河水中冲过的丝巾和臭袜子在太阳下香气四溢。等到几乎就要忘记了今天的目的地。

 

 

【午餐.安娜普尔纳路线.喜马拉雅群山中】终于，可以上手了。安娜普尔纳一路上都有尼泊尔旅游局定点吃饭和住宿的客栈和茶馆，洁净美丽，完全可以各有所爱地自由挑选。总是跟着克兰点最新鲜的当地食物：咖喱土鸡，咖喱蔬菜和豆子配白米饭。

 

 

这样一大堆糊糊，看不出什么名堂。让我仔细道来：地里新鲜出土的土豆和豆角，和一早山里采摘的蕨菜。尼泊尔的咖喱温和如同尼泊尔人，自然带出蔬菜的香甜酥糯。其实，这样一盘就够了。

 

 

来尼泊尔之前，又看了一遍基诺.里维斯的《小活佛》，本来想发个愿，跟他在尼泊尔时一样，只吃橘子和喝白水。但是，但是。。。将所有香喷喷的东西均匀拌在一起，每个毛孔都因为期待张开了。那边克兰已经大半盘下去，我还在玩儿。。。拌拌拌。。。

 

 

好饿，五指神功。食尽欢，当你体会过来路的艰辛，当你看到前路漫漫的艰难。每一粒沾满了金黄咖喱的米粒，都充满了香气，被我拌得如此均匀美味。只有这样吃，克兰说，食物才会散发出原有的香气和家里的味道，心灵才会和肚子一样充满期待。

 

 

初夏的蔷薇爬满了墙壁，芬芳的香气在正午的阳光下发酵，发散，发光。肚子里的一堆食物也在发酵。更乏了，光着微微酸痛的脚，堆在椅子里面，懒洋洋仰着头。一脸阳光，一肚子踏踏实实的温暖。手指尖还留有咖喱的味道和颜色。再洗一遍手，想着，还是坐在那里想，再洗一遍手，等下。。。

 

 

还有很长的路。没有犹豫，当卡兰说，该出发了。那天下午，路上暴风雨来袭。很多登山客因为贪恋正午的那一刻美好休憩时光，出发得稍晚，半山腰被冰雹打得痛苦不堪。冰雹砸下来的时候，拼着一口气，刚好跌坐在村口的茶社里。克兰站在门口，看着暴风雨乒乓席卷而过，回过头来，眼光复杂，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院子里的餐桌.安娜普尔纳路线】喜马拉雅群山静静在那里，温柔环抱着视野所及之处。蓝紫色的小镇在暮色里黯淡下来，喝完手中各一杯姜茶。手暖了，所有的心事都从毛孔中慢慢发散出去。空了，就像手中的杯子。

 

 

【早餐.安娜普尔纳路线】 尼泊尔人管它叫“西藏面包”TIBETAN BREAD，就是我们的煎饼果果，热乎乎配上一杯“玛沙拉”奶茶。刚炸好，松软香脆。撕一小块放在口中，缓缓回荡开来的一丝甜意，淳朴的细腻滋味。煎鸡蛋太油腻，只吃了小半个便拨给登山向导克兰。喜马拉雅群山中的一天这样开始，艰苦的跋涉因为这顿简单的早餐，可以一直坚持到四个小时之后的午休。

 

 

【午餐.屋顶花园餐厅.加德满都】 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才会愿意走这么长的路，抵达此地。加德满都，加德满都，一直仿佛寓言般存在着，古老却超现实，混乱却超然。极喜欢，却一直拿捏不住。在一整天晕头晕脑的行走之后，向导巴桑塔终于带我到这里休息。

 

 

抬眼望见刚才昏昏然茫然横穿而过的，那些混乱的街道楼群，干净的花朵和灰扑扑的天空占满视野。即使满布旱季的灰尘，群山和天空，依然在那里。加德满都特有的人神共享的喧闹，扑面而来，像鸽群般扑啦啦扇翅劈头盖脸打过来。

 

 

巴桑塔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终于安静了，不再向我劈头盖脸灌输一大套一大套哈佛公开课般高难度的文化宗教知识。有些敬畏地向他微笑，说：“饿了。”

 

 

我们各自点了饮料，巴桑塔的珠峰啤酒和妮子的瓶装可乐。这样旧旧的回收瓶可乐，在非洲最荒凉的小镇，常常是唯一可以喝的东西，充饥止渴的珍宝。对这支瓶子的特殊情感，常常在很多行走过非洲的人身上，触发生命中最深切的满足感。只遇到过一个中国人，懂得这只瓶子。他将它画在很多副画作里面，我是看的那个人。

 

 

 

和亲切的巴桑塔轻轻碰杯。他在奇特旺国家公园工作过很多年，他的所有描述和经历，已经令去之前我异常安慰和满足。因为这样的信任，他带我去的所有地方，都一概不拒绝。知道刚才那个店是要买东西的，知道如果我买了巴桑塔会有一小点额外收入，很自然地挑了价格不菲的两张金粉唐卡，转头对巴桑塔说：“为了谢谢你！”他就像是一个路上的长者，陪伴着妮子走过令人敬畏错综复杂的三大古城。他替妮子挡开一切路上的骚扰，专心帮我拍了很多纪念照。

 

 

开胃小菜和汤来了。巴桑塔替我点的全套餐，他自己要了很小一份咖喱鸡配米饭。跟他分着吃了蔬菜拼盘。在尼泊尔能吃到这样干脆利落的干净蔬菜，非常不容易，非常满足。

 

传统的尼泊尔套餐，很注重荤素和营养搭配。但是如果不喜欢咖喱，便没法子享受指尖上的快乐。淡淡的，温和的香料，包融了一切食材。像是加德满都，曾经特别封闭古老，现在却特别平和宽容。

汤里面，是各种酥软香甜的豆子和软烂的蔬菜。非常好消化，非常令胃口满足。

 

 

尼泊尔拌饭。五指张开，将花团景簇的各种食材进行再加工，成为一团不可明辨的混合物，再放入口中。食尽欢，懂得你走过的地方，从这样的无遮拦开始。食物一路下行，毛孔张开。抓起冰冰的可乐，咕咚一口，再接着放入一大团。

 

【渴饮.虎顶树屋室外】从旱季的奇特旺森林中步行两个半小时回来，每个毛孔都在哗啦啦往下淌汗。同去的白人男子更是像掉到水里一般，头发全湿了。我们不约而同扑向酒吧，要了一瓶加冰的可乐，一仰头就灌进喉咙。无数泡泡在身体里碰撞，热得腾云驾雾，终于哐当落地了。洋洋得意看着手中的一小朵野花，从林子里发现的。

 

 

【渴饮.安娜普尔纳路线】一路上向安娜普尔纳进发，走到哪里，都能随处遇到这样的小棚屋，摆满零食，可乐和其他饮料。即使不想喝什么，也会问克兰他要不要喝东西，总是会买一点小零食，分给路上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默默地走在路上，忘记时间和目的。到了该休息的地方，克兰会说，我们休息一会吧。看到这些个可乐瓶，在每一个休息的地方，熟悉，亲切，沧桑。栖息于风景里的情感，已经变成瓶中精灵。

 

 

【晚餐准备.安娜普尔纳路线】一帮登山的孟加拉穆斯林朋友们大动干戈，为了一路饱受摧残的胃口买了一只羊。客栈的伙计们用了一下午时间，兴高采烈地一顿加工处理，妮子抵达客栈的第一眼，羊儿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在我的房间门口，最后一间房。因为暴风雨，很多滞留的登山客，把这个小客栈塞满了。克兰不知住哪里，但是晚上会过来陪我吃饭。

 

 

【晚餐.安娜普尔纳路线】汤，简单的一碗蔬菜汤。烛光朦胧，桌子周围围满了饥肠辘辘的登山客。外面，雨又开始下起来了。将所有能穿的全部穿在身上，包括路上买给妈妈的两块手工羊毛围巾。汤还没喝，油花已经有些凝了。旁边坐着一对西方伴侣，女的是英国人，男的是意大利人。从ABC往回撤的路上，他们被冰雹砸个正着。两个人呆呆看着同样一碗汤，病怏怏地。双手捧起来这碗珍贵的汤，大口大口喝下去。非常累，几乎感觉不到饿。但是，我知道，我需要吃东西好暖合起来。

 

 

一小碗咖喱羊肉，身边的人都没有。克兰买通厨房的伙计，搞出这一碗荤腥。孟加拉朋友买的羊，一帮人分还不够。下午熬汤的时候，已经很开心被分了一碗辣极了的骨头汤。暴雨之后，山里很冷。每个人都缩手缩脚。鼻涕哈拉把门牙都能扯下来的羊肉块儿囫囵吞了，对克兰说：“对不起，我要回房休息了。”那对情侣要生病的样子，无限忧郁地看着那碗汤。黑压压坐着的人都累了，电视机在那边哗啦啦很响。一片晃眼的雪花。因为暴风雨，没有信号。虽然，客栈有自己的发动机。

 

 

【晚餐.博卡拉】晚餐的时候，总是会停电。两杯鲜榨西瓜汁，温温的，甜甜的。

 

搭配鱼排和土豆泥。坐在视野最好的二楼阳台，一直忙着看楼下的街景。灯红酒绿的博卡拉之夜，自有迷人之处。

 

【加德满都】每个人都努力地生活着，活在其他人的存在之中。每次回首加德满都，总是失语。

她太旧了。

 
太真实了。

 
太普通了。

 
站在满街的水果中间，灰扑扑的水果摊中间。那天晚上，我们要去泰国大使馆做客，上街买礼物，却迷失了。转到一个花店，挑了很美丽的几束唐菖蒲，却被一个小男生粗暴地用报纸和绳子弄断好几个花骨朵。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就这样吧，我说。

迷失在加德满都的街头，不知道要买什么。克兰陪着我，也迷失了。这是他的城市，他不知道的是我，我要挑什么作为给泰国大使的礼物。看到混乱的街口这一大筐山桃，我说：“帮我问问，买两公斤吧，晚宴后的水果。”克兰目瞪口呆，但是还是蹲下去挑了一堆。

 

晚宴觥筹交错，聊得天南海北，忘记了厨房里洗好的山桃。告辞的时候突然想起，很遗憾。其实我很想念桃子，尤其是野山桃。

 

带给泰国大使一幅金粉唐卡，自己留了一幅。

忘记了，这篇文章的初始。遇到加德满都，便会失忆。

 

从指尖，到放下。

到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