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李建学

 鞠柏农从清水农校一毕业，就被分回水头公社工作。

 他从农技员做起，二十六年一步一个脚印，披荆斩棘地一路踏过公社副书记、乡长、镇党委书记、副县长和县长这些呕心沥血的台阶，好不容易当上县委书记了，能说了算，正想着以毕生精力做好四件大事，用自己的人生成就来造福父老乡亲，没想到身体不给力了。

 这四件大事：一是在水头河峡谷修一座小水库，二是全面落实乡镇饮水配套工程，三是村村通公路，四是花椒产业升级换代。至少需要七八年，鞠柏农才能看到这几件事的结果。特别是世代相传的花椒产业，走向全国打入国际市场，需要的不仅仅是十年之功。当然，他不一定能干十年。人事方面鞠柏农有信心争取，却摆不平天意。四件大事才铺开摊子，进展还算顺利，鞠柏农却查出胃部肿瘤，已经到了二期。

 鞠柏农的病情再怎么保密，也会成为全县百姓乃至全市领导干部的话题。

 他先在西安最好的医院治疗，再去海南疗养。中西医结合，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似乎没有完全康复的迹象。治来治去，把一个红脸大汉治成了弱不禁风的病人，鞠柏农不想治了。他是无神论者，年轻时经常说的“活着干死了算”，到头来却如此为难。既然治不好，干脆不治了。鞠柏农说：该吃吃该喝喝，干到哪天算那天。

 老婆哭，儿子劝，鞠柏农坚持带病上班。他不怕死，却真的不想在四十八岁这样的年龄离开为之奋斗多年的岗位，也是事业。其实，鞠柏农对个人命运并没有过多的抱怨。人在江湖，一向茬口太硬，折寿在所难免。近些年，经他之手撤职查办的基层领导干部，能叫上名字的就有十几名。他甚至把承包商送来的金佛摔出大门，再次收到的就是一粒子弹。出身农家的鞠柏农，从小就见惯了各种迷信的说法和理论。比如说在他这样的职位暴毙，肯定有人会深信他亏人过多，遭了报应。做官就耍了个利益分配，咋可能天天“刀切豆腐两面光”？兼顾了张三的利益，势必要损害李四。鞠柏农没有那么高尚，他的原则就一条：绝不为个人利益有意害人。可是，在你死我活的官场混迹多年，害没害人，害过多少，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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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水头镇系列新篇章，因为没有发表，先挂头尾存记，不到三分之一篇幅。）

 人们都说鞠柏农没亏下（ha）人，越活越旺了。

 很多人把得了癌症又活过十多年的鞠柏农看成典范，都说这种病最好不要动手术。动得倾家荡产，医院挣了钱，病人也送了命。

 女人们说的是鞠柏农老婆身在福中不知福。连乡下的旱厕都用不惯，一个人住在城里躲清闲，害得老汉经常在凉皮摊子上胡凑合。

 凑合？凑合也活得旺旺的。

 2021年4月19日晨于西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