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国新小小说三题:同学群、紫罗兰、竹篮打水
同学群
李国新
我没有退休之前,去市区的儿子儿媳那里,有次周末,去菜场买菜,碰见一个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四十多年了,一见之后,我们聊了一会,互加了微信。一段时间后,我又一次碰见这位老同学,原来她的住址与儿子儿媳住的小区只有几百米远。 又和她聊了一会,她说建了一个群,我听了有些惊喜,请她把我拉了进去。
我进去之后,发现群里只有八九个同学,有的是网名,有的是真名。当初的班有二十多人。后来就有同学被拉了进来。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个小学同学群的人,彼此不说话,拉我进来的同学,我叫她甲同学吧。她已经退休几年了,在城区一个机关工作,算是混得不错的了。
里面的同学中,有个是我老家的房族姐姐,叫她B同学吧,她和我在一个集镇住着,现在在广东儿子那里带孙子。
群里的同学中,又有一个是过去的班长,她就叫C同学吧,小时候读书发蒙迟,年龄都大我们几岁,年轻时长得漂亮,只是现在已经有六十多岁了,用孙女的名字作微信名,也是很少讲话,多是用语音说话。
还有一个女同学叫D的,在广东引孙子,很活跃,经常在群里发言。
比如,我把小时候读书的合影照发在群里了,她就在里面评论,说我很过细,把小时候的相片都保存的这么好。
还有,同学A在群里介绍说我写作出名了,成了作家,成了名人,同学D就在群里高度评价我:这是同学们的骄傲什么的,还献花。
为了把过去的同学们弄到这个群里,相互去拉。我把一个在省城某处当处长的E同学拉了进来,我和他一直有微信,但他进来之后,就是不发言,我只好给他打语音电话,叫他说几句客套话,免得生分了。E同学就说了一句:同学们好!以后就不发言了。
我把在县城当主任F同学拉了进来,他也是一句话不发言,我给他打了一个语音电话,他好一会才接,并告诉我,他从来不在任何群里发言,也不怎么看微信。我信了他,因为我是个爱在群里将发表的作品发微信的人,但这多年他从不点赞,也不发什么朋友圈,后来听人说,他已退居二线了,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牌。这两位混得不错的同学不爱什么热闹,我就没有去拉一位在国家机关当处长的另一位同学了,我们加了几年微信,只是聊过两次也不曾见他为我发微信点过赞,所以我就没有把他拉进来了。我想就是把他拉进来了,未必在群里讲话。
为了让这个群里的气氛活跃起来,我就把曾经和现在发表的作品链接,还有自己的博客链接,发在群里,有A、B、C、D共4位女同学在群里评论,其实我已个别加她们了,特别是我怀念家乡的散文,怀念我已经去世十八年的父亲,他那个时候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长辈。
这样一来,群里就有了些气氛了。后来,群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同学,但都是互不搭理,也不讲话。
正在这时,我的B同学,是我的房上姐姐,她的一个侄儿在经营汽车销售,需要对车辆的品牌投票。B同学就把投票的链接发在群里,恳请大家每天投一票,要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同学B每天早晨发,A、C、D同学,当然包括我,我每天投,把投了票的图截下来,再发到群里,以示投了票。同学B就一一回复,表示谢谢了。这样的投票持续了二十多天,每天就是发链接投票的,发截图的,除此以外没有什么了,直到同学B最后宣布:投票今天结束了,谢谢同学们的大力支持,才算是完了。我也是一样,每天投票,因为我们既是同学,又是亲戚。
投票完了之后,同学群又恢复了寂静,没人发言,我几乎每天都在关注,希望大家发言,或者说,发一些与自己相关的图片,可是没有。我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就把自己写乡情的文章,又发了几篇上去。只有个别同学点赞了。后来,我就不在发了,怕引起同学们的猜疑,说我显摆什么的。
这个同学群还是寂寞。有一天,我下乡参加活动,活动是我们老家的村,正是同学们的家乡。这个活动是庆祝家乡的各项工作取得成效的。我既作为领导,又作为宾客,坐在来宾的席位上,心里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喜悦,于是就把整个活动的重要动态图片包括歌舞、发奖、讲话等照片,发了十多张在同学群里面,让他们分享的,我还特别打了几行字,说明这是家乡的活动,是我们小时候学校附近的活动,因为高速、铁路还有南航的飞机场在家乡附近,家乡的变化太大了,环境相当的美丽,让我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可是让我失望的是,群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人点赞。我想,也许有人看了,但不回一个。我在发图片的几小时、到一天、二天、三天中,还是无一人点赞,就连我加了好友的A、B、C、D、E、F同学中,也无一个人点赞,或者说句话:家乡的活动真美!又过了几天,同学群的图片还是我的,刷屏的图片。我不死心,我正好受到省作协的一次表彰,我就把表彰的图片链接发上去,而且我打了一行字:同学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我实指望会有一人回话,也是无一人。半天过去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还是无一人回话,只有我的刷屏在上面了。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也好像明白什么了,我就删除并退了这个群。
退这个同学群之前,我有过思想斗争,但看见自己的刷屏在,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好比一个人在台上跳舞,或者说话,或者表演什么,下面的人都用眼睛齐刷刷盯着。
退了群之后,我觉得还是要跟群主A同学说一声,于是就给她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她了。
同学A很快就回了,说我:你怎么退群了?不就是大家没回你的信息吗?大家可能都看见,大家可能都很忙,也许他们没有看微信呢。
我又把退群的事发给我的姐B同学,也发给善解人意的D同学,她们知道了都很惊讶,劝我,安慰我,要我想开一些,看开一些。的确,我为自己的举动也有些不理解,甚至也有些后悔,认为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难道我想不开吗?
我说最多的一句话:大家都是四十多年的同学了,已经陌生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大家也许已经不认识了。
我对自己说,哪个像我呢,还是那么那么的童真,可爱。
紫罗兰
李国新
机关这几年把绿化美化弄得很好,单说办公室的绿化方面就有特色。机关党政办刘副主任负责后勤工作,专门在街上联系送花卉的人,送来不同品种的花卉,布置各个办公室。
机关的班子成员每人一间办公室,过去上级好像专门查过,说领导干部的办公场所不能超过二十平方米,每人都进行登记,然后是整改,其实整改也就是写了一份情况说明报告,内容大致是:机关办公楼是建于八十年代,年久失修,房间都没有超过二十平方,现在基本上都是两人一间办公室。果然每间办公室摆有两张桌子,其实多的一张是摆设,班子成员都是一人一间办公室。然后从班子成员开始,每间办公室放有一盆大的花卉,或风景树,或竹,或草类,另配有紫罗兰的小盆景。有了这个摆设之后,办公室就显得格外小了。再后来,那张摆在旁边的桌子,就不知不觉被移走了。
其他中层干部或一般人员的办公室,至少两人一间,有的达到三人一间,办公室就显得拥挤不堪了。大的花卉是没有的,只有小小的盆景,基本上是紫罗兰盆景,大多是放在桌上,或者地上。
老刘在党政办当副主任时,这联系花卉的事就是他负责。所以,在老刘的办公室就有大大的一盆,那是一棵造型别致的风景树,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但老刘没有一个人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办事员,有两张桌子。老刘的待遇让大多数人眼红,谁叫他是管办公室后勤的呢?有眼红也是没办法的。
还是说老刘吧。后来机关进行过调整,办公室换了主任,老刘调动了,到一个办公室当主任,这明明是升了。所以说,老刘的办公室由别人负责了,那颗枝繁叶茂的风景树就留在那里了。有得必有失。总不能凡事都有优势吧。那棵树应该象征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而只有用他的人,才能体会那种幸福感的。
老刘去的办公室又拥又挤,只有两个盆景,极不起眼。于是,老刘跟送花卉的人打招呼,要他送一盆大的风景树。这时候,送花卉的人,已经不是那个态度了,很含蓄也很委婉地告诉他:“刘主任,对不起了,管办公室后勤的李副主任规定了,大的花卉要经过他同意把关,并且还要进行登记的。”
几天不管了,这就变脸了。老刘心里不是个滋味。
老刘想跟那个李副主任打个招呼,可他们的关系平常一般化,这个念头就熄灭了。但老刘还是叫送花卉的人弄来一颗风景树,把拥挤的办公室挤得更窄了。这棵树是用自己办公室的钱买的。但外面的人都不甚理解,以为老刘的这颗树是用机关的,就连李副主任也到办公室“串门”,但他应该是问了送花卉的。于是,老刘的分管领导马上找他谈话了,认为这棵树是不能放在办公室的,主要原因是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说穿了就是自己级别不够吧。老刘可不认为是影响不好,但只好听分管领导的话,把这棵树移走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一年以后,老刘竟然提拔了,进了班子,而且分管党政办公室,他从两个人一间的办公室,搬到一个人一间的办公室了。那个党政办李副主任经常跟他汇报工作了。
那个送花卉的人,对他恢复了眉开眼笑,又专门为他送来一棵造型别致的风景树。不知为什么,老刘竟然对这棵树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厌恶感,并对送花卉的人说:“不要这颗,换一颗吧,就换一盆紫罗兰了!”
送花卉的人不明白:紫罗兰都是盆景,档次不高。但他马上照办,可把紫罗兰送来后,老刘又是一种态度,对送花卉的人说:“紫罗兰,紫罗兰!我这几年都是紫罗兰,紫罗兰,裙带关系复杂,虽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但盘根错节的。不要这盆,就换一棵富贵竹吧,因为富贵竹高雅!”
送花卉的人累得满头大汗,低着头,但他依然微笑:“您想换什么花,只要有,我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竹篮打水
李国新
我写作一辈子了,几十年了,大大小小上千篇文章,自费也好,签约也好,出了十来本书。有的书出版之后,就有了电子书,这基本上都是出版商操作的。
十年前,就有文友找我要电子书,开口价是一本电子书的版权800元,当时有两本,想一想还划算,就把合同签了,同时把电子版也发过去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不见消息,我在QQ里面问文友,文友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你的电子书版权已由出版社发布了,我不能再签约了,也不可能再发了。”当然,那个800元的版权费也泡汤了。
我当时想一想:这个出版发布电子版图书,为什么不和我签合同的呢?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呢?而且连一毛钱的版权费也没有。再说,我不跟文友打电话,文友也不会告诉我的,当初要电子版图书的时候,那么急迫,旦得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我搜了搜,一些不同的网络都挂着我不同的电子书,我自己看,当然也要收费,也要登录。当然网络是认钱不认人的。后来想,自我心平衡一下:就只当人家为我做了广告的,只当人家在宣传我就是。同时,把金钱这个玩艺看淡一下。这样想着,就不计较了。但还是有人加我的微信,或者QQ,找我询问电子版图书,我这样回答别人:已经被出版社大包大揽了,没有了。
可就是在前年,我的微信有人要添加好友,是本省的一个杂志社的编辑。加了之后,通过聊天,找我要电子版图书,我想他是本省人,又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于是就把自己的几本电子版图书侵权的事,一股脑地告诉他了。
他说:“我们公司可以为你维权。”听了这话,我当时相当感动,以为这是我十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好安慰的话了。于是我又整理了两本电子书,发给了他。因为我从他们公司的协议中,我知道他们对电子书的分成比例是50%,一人一半,这个比例让我觉得满意,很有成就感的。当然,我主要是听他说的,他们公司可以替我维权,把过去没有跟我签协议的,或者说签了协议的都没有兑现的,都给我给一个公道的说法。
这个公司要了我的相关情况,也要了我的授权书,我觉得今后会有很好的答复了。而且我还在电子版图书的网页中,看见了令我欣慰的几句话,那意思是说:作者出版书籍也不简单,辛勤的劳动成果是他们一生所拼搏的。
于是,我就开始等待,幸福的等待。由于工作忙碌的原因,我不便也不好意思的问公司,我问他们维权的效果。同时,我加了他们微信,时刻从微信圈见到他。但是我不好意思问,就这样的,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他的微信,我未打开之前,猜测出两种好消息:一是可能要结账了,不是合同上说的一年分两次结算稿费的,这已经两年了。二是我的维权有结果了。从内心来说,我把这些东西没有看得重了,不过有人为我努力,就顺其自然了。
我就打开一看,他又找我要过去的一本电子版书,我莫名其妙的,打字问他:“我不是请您和公司帮忙维权的那本吗?不知道维的怎么样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说:“我来看看合同吧!”
这时候,我想维权一事已不复存在了。就给他打了一段话:某老师,我两年前签的两本电子图书,合同中约定的是每半年支付一点分成,一直没有,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您今天问我过去的电子书,我才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他回话了:我才看了合同,某某电子书是一个委托维权的。关于稿费,是这样的,每年都有结算,一般有收入都是直接打给作者稿费,没有收入的就没有,请您理解。
我只好回复:哦,明白了。
他的这一条,是过去合同里面没有的,什么有收入的,没有收入的,只是收入的多或者少,鬼才知道呢。
我只好无语。
又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发《江陵文学》2022年第二期.季刊)
李国新,湖北荆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得者,在《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小说界》《文学报》《长江文艺》《北京文学》《青年文摘》《广西文学》《天津文学》《新华每日电讯》等国内外上千种报刊发表作品400多万字,作品《官病》《儿子的旋律》《文殇》《庚爹》《数字效应》《完美无缺》获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第九届、第十一届、第十四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结集出版《阳光下盛开的青春》《儿子的旋律》《虚掩的门》等13部图书,作品11次上《小说选刊》,百多篇作品收入《小小说佳作鉴赏》《中国最好看的微型小说》等权威选本,多篇作品被国家及各地教育部门作为高中生语文考试阅读题和被漫画家改编为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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