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画录四题
(2023-04-28 16: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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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观画录四题
原载《厦门文学》2022年第十一期
漓江版2022散文年选
画禅
许子智,厦门人氏,笔名一了。一了一看就是个佛名,许子智学佛又画佛,是个佛画师。许子智画佛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长养禅,只为心自在,只为平心气,只为长智慧。
画佛是许子智人生的一种方式。
手起笔落,禅意佛心,就在一笔一画间蕴藏。
许子智画佛有几类,一类是真画佛,画禅院,画僧人。画禅院庄严肃穆、高深莫测。许子智特别用深厚的笔墨,渲染禅院的这种氛围,增加了凝重感,有一种雄浑感,使人敬而膜拜之情顿生又使人顿生敬畏之心。许子智画僧人也是厚重深沉。此等僧人并非佛中闲汉,似乎他们深负人间的疾苦,漫漫旅途,踽踽独行,风雪漫天,没有回望;有僧人面千仞壁修行似乎并不奇怪,端坐于千仞崖之上修行,时有堕崖之危才觉苦行的深重。是许子智忍心抑或是修行之人的狠心,画纸上的一笔一画其实都是画者内心世界的外化,许子智与佛合一,身居世间,又与天合一、人佛合一、天人合一,世界无常态,生命有担当,学佛并非逃避现实,学佛是在正视现实是在改变现实是在顺应现实。
这一类的画,许子智画得很情感,画得很投入,他好像就是画中之佛。
许子智说:“佛陀主张活在当下,平和地与每一个人相处,顺应自然地处理每一件事情。”《心经》说:“心无障碍,无挠碍故,无有恐怖。”
所以,比之于许子智凝重的笔墨,许子智画一些古代仕女,笔墨轻松,人物或嗔或痴,天真烂漫,甚觉可爱。亭台楼阁,芭蕉叶雨,是禅的另一境界,此境界脱离人间烟火,无一杂物,无一俗务,轻罗小扇扑流萤。明朝深巷卖杏花。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满架书海一院香,兼葭秋水,何等境界,佛称净界。此等境界将一切苦难屏蔽于身后,心生欢喜,无比快活。
与此等仕女画类似的还有一些市井画。两三古代仕人散坐石上,喝酒者喝酒,钓鱼者钓鱼,散步者散步,画上题字:“有得快活就快活没得快活就拉倒”,“今日无鱼乎”,更有一傻乎乎的胖书生眯眼瞧天,傻傻地问:“今日无雨乎?”这不是鲁迅笔下“今天天气哈哈哈”的应酬与无聊,也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奈,这些仕人画比之于仕女画似乎更注入些生活的内容,更有现实的味道,但体现的依然佛禅的状态,依然是入世出世的精神。这种精神佛道合一,既有佛之禅心也有道的无为。许子智画这些作品的时候也好像是随意画来,并非刻意经营。正因为这样的随心应手,才更能体现许子智的绘画能力,体现许子智艺术观念的多样性和他念禅的双重性。念禅的双重性与艺术观念的多样情性互为因果,促使许子智表现手法的多样化。
许子智也画山,也画村庄风物,此等画作跟禅修好像没什么多少关系,其实关系大着呢。真正的禅就是大山。许多禅僧都喜欢住进深山。大诗人王维更是把山读得禅机处处。有人说,王维住山,佛性无处不在。山河大地全露法身大山不语,大山默默承受一切,这就是大佛。大山承受一切又点醒一切又化开一切,千变万化又不离其踪,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有同。山是禅的宗,许子智画山,画出的就是这个意。禅也藏在平常百姓家,燕子来时春社,参差百万人家。一面墙一扇窗也凝聚着多少人间的智慧,多少人间的悲欢。弘一法师说,悲欣交集,是佛间的悲欣还是人间的悲欣呢?
跟前者相比,许子智画村庄风物,画得理性,很有形式感,没有悲欣,没有苦痛,没有欢喜。这种平静正是他学佛的修养所得。如果说他画佛像是刚刚进入佛门,心气还很重,那么这些村庄画则是他佛门的顺应了,这些画首先就是修持就是觉悟,其次才是技艺。换句话说,没有禅的修养,光有技艺,没办法画出佛的画。许子智修持专一,画法多样,他的艺术思维既矛盾又统一。
绘画跟做人一样,修心重要。绘画修心,才能与读者产生心灵上的维系,才能在画面上传达人生的正能量。
一了并非百了。
闽南古民居画
七彩艺文会馆目前我在管理,我认识的美术界人士也不算少,可若不是因了此次展出,陈山山我是名也不识,人也不见。陈山山真是深居简出,名不经传,业界认识他的人不多,更别说业界之外了。
群山作画录
吃茶去
画者,从心出也。山水亦然,花鸟亦然,人物亦然。拙画者画形,善画者画心。造化有神有韵,这其中之美感,常人不可见,画者能夺得其神韵,才是真画。
近日得洪志雄君画人几幅,几可以为真画。
画为罗汉造像。志雄君将众罗汉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组或一人一组置于几个画面。背景或高山流水或松风海涛或草木岩石,天人一体,人为天造,天为人设,浑然无隙。
观画,仿佛远离世间,又仿佛世间烟火缭绕缠绵。众罗汉于山水胜景中听泉谈经、煮茗论道弈棋,实为世间少有之乐趣,又佛味十足,其中两幅与茶有关的画面,更传达深深禅味。禅中公案,有许多吃茶篇章,志雄君很形象地用画表达出来。
茶的公案确实很有意思。
赵州和尚问两位刚到的僧人:“你以前到禅院来过吗?”一僧答:“没有。”赵州吩咐:“吃茶去。”又问另一僧:“你以前来过吗?”“来过。”赵州又说:“吃茶去。”院主问:“师长,对没有来过的人,请他喝茶去倒也可以,可为什么来过的人也去吃茶?”赵州和尚喊:“院主。”院主马上应诺:“在!”赵州和尚接着说:“吃茶去!”
其实,无论志雄君画画,还是读志雄君画都是“吃茶去”,志雄君在此组画中,无论煮茗论道弈棋,还是听泉谈经,都可读成“吃茶去”,我们的整个人生都是“吃茶去”。当然,这样理解恐怕有违于禅的高深本意,因为禅是无解的。可禅也非无中生有,志雄君画亦非虚无缥缈。
茶是一种人间味道,自古以来皆言禅味与茶味是同一种兴味。打水取薪,煮水沏茶,供于佛施于人自己也喝上一口,室内有花有香,山间松风明月流水,人人都可以在此找到心灵的家园。世俗烦躁,功名利禄缠心,鸡毛蒜皮撩人,且可一声“吃茶去”也。
有一首诗写道:浦风萧萧,春花谢了,红叶隐了,一片静寂,仿佛回到了本原。这晚秋的景色正同茶味相通。另一首诗的大意是:只要见到深山雪野里萌生的小草,你就会感到花香鸟语的春天在你眼前大放光彩。志雄君之画,确实努力营造出如此高深之意境。
国画大师黄宾虹曾有高论:“意远在能静,境深尤贵曲,咫尺万里遥,天游自绝俗。”
出世又入世,入俗又绝俗。画亦绝俗,人亦绝俗,和尚喊一声:志雄君,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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