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窗底下，传来霍霖轻轻的叫声。

    “是霍霖，奶奶，我走了。”晓倩也来不及洗脸和刷牙，从床上抓起一根围脖，拎着菜篮子，走出家门。

    “晓倩，我睡过头了。”霍霖是个微胖的姑娘，一对大眼睛乌黑发亮，笑的时候嘴旁露出两个小酒窝，机灵而淘气。她见着晓倩嚷嚷道：“我以为你走了呢，幸亏我先过来看看。”

    “你别啰嗦了，快走吧，再晚大概就买不着大黄鱼了。说不定我明天还要起大早呢。今天我还要做蛋饺，炒长生果，炒瓜子，还要——”

    霍霖未等晓倩说完，指着她的身后说：“我晓得咯呀，侬还要去约会。侬看啥人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长而蓬松的小伙子，从电线杆后面走出来。他穿一件深咖啡色皮夹克，白色高领毛衣正好裹着脖子，肤色黝黑的圆脸上，一副黑框眼镜挂在鼻子上。

晓倩惊喜地叫道：“霍钢？你不是暑假回来吗？”
 

（接上）霍钢是霍霖的哥哥，北大历史系的高才生。霍家兄妹就住在晓倩家的后弄堂里，同样是住着石库门，霍家在通向二楼的走廊立了一扇腰门，这样一来，前面天井客堂间左右厢房次厢房，就全是霍家独用了，比起晓倩家保留下来的房子，要多出两个次厢房来，兄妹两人各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霍家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祖上从广东移民上海，从曾祖辈开始就是上海滩上的名医。两兄妹的父母也都是华山医院的医生，父亲是神经外科主任，经常去北京给中央首长动手术，母亲是出色的妇产科大夫。到了霍钢选择大学志愿的时候，老师和父母都希望他读上海医大，他的数理化成绩这么出色，继承父亲的事业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偏偏爆了个大冷门，不从父母的意愿，选择自己喜爱的历史专业。

霍钢的决定也出乎了晓倩的意料，她没法理解霍钢的想法。她高考得来的数学分数，一半得归功于霍钢。尤其是平面几何证明题，她解题的时候常常不得要领。霍钢教她运用正向思维、逆向思维、以及正逆相结合的方法，从已知的条件中去寻找思路，比如利用连出中位线，或平移对角线，或者用补形来证明题目。在她后来无数次的考试中，霍钢的方法被证明屡试屡胜，简直是战无不胜。因此她好奇地问霍钢：“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强项，选择历史专业呢？”

霍钢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首先我想做个好丈夫，其次是好父亲，最后才是事业。我不愿像我父母那样，心里只有病人，大年三十还在医院值班，好不容易全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一个电话来，他们放下饭碗就走。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他们喜欢是他们的事情。他们不能强迫我，去过他们想要的人生。”

她没有想得这么远，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让父母过上好生活，一直是她的奋斗目标。她不但要自己吃上“蹦儿虾仁”，还要让父母和奶奶跟着她一块儿过上好日子。所以她从小起大早，勤练功，渴望考入艺术团体。恢复高考了，她又拼命地读书，不错过一切奋力向上的机会。个人的职业喜好在于她已经不重要。

她不理解霍钢的选择，他父母更是被他气坏了。人们都说“医不求人，人求医”！没能力做医生倒也罢了，儿子这样分明是故意找别扭嘛，做父母的当然没有好脸色了。霍钢就尽量待在学校，去年过春节都没有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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