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喝茶

         一直很羡慕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的境界。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南宋诗人杜耒《寒夜》）客人寒夜来访，主人点火煮茶招待客人。如果搁到现在，大晚上的一定是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办，哪有闲情围炉烹茶？更不会注意到窗前的明月与窗外正在绽放的梅花。所以，喝茶首先得有安恬闲适的心境。周作人说过，“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同饮，得半日之闲，可抵上十年的尘梦。”在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中，坐下来喝杯茶，让憔悴的身心停下来，有意识地享受一下慢生活，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或春花或秋月，或小桥或流水，真是一件美事。

　　小时候对茶这东西不感兴趣，苦苦的喝个什么劲？不解渴，还怕茶叶会咽到肚里去。水只要是甜的便很开心，那时候一碗糖水就是很诱人的饮料。成年后不知不觉也渐渐接受了茶的苦，大概是幼时的味蕾尚未长成，“少年不识愁滋味”，不识“茶滋味”也是可能的。

　　事实上，真正与茶结缘，是10多年前在一家南方茶叶店。老板向我推荐了一种叫“翠茗”的绿茶，并且亲自为我冲泡了一杯。记得当时老板还饶有风趣地道出一句俗语，“烟尝头口，茶饮二道”，告诉我第一次冲泡叫“洗茶”，应倒掉不喝，第二次冲泡，茶的精华和香醇才会释放出来。多年以后，读到作家林语堂先生的“三泡说”，不由得会心一笑：“茶在第二泡时为最妙。第一泡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幼女，第二泡为年龄恰当的十六岁女郎，而第三泡则是少妇了。”以佳人喻茶，新鲜而有趣，而前人苏东坡的“从来佳茗似佳人”，更是让人啧啧称奇的咏茶佳句。而那个名叫“翠茗”的佳人知己尽管廉价，竟陪伴我走过了一程又一程，10多年来我认准了这个口味，从来未曾更换过别的茶。

　　嗜茶的人总是把适合自己口味的茶，看成是上等佳品，很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自从喜欢了绿茶后就再没有移情花茶，一直感觉花茶的香太浓艳，如浓抹粉黛的女人，香艳而庸俗。

　　在早春薄寒的日子，在夏日睡起的午后，在暮秋一阵雨的窗前，抑或在雪花飘飞的冬夜，用滚开的水冲泡杯子里的细芽嫩叶，静观一杯绿茶，能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美感。透过玻璃杯，“翠茗”如绿色的精灵，载沉载浮，开心舞蹈，慢慢伸展腰肢，又像空降伞兵一样缓慢下落，待她安静下来后，汤色已澄清碧绿。所以我非常喜欢用透明且没有花纹的玻璃杯泡茶，这样能更清晰地欣赏到绿茶的外形。一杯水被一个叫“翠茗”的女子染绿，在那一抹翠色里，可闻见春天的气息。茶是案头之山水，一杯春茗摆在桌上，是微缩了的春天，眼前春光无限，即将饮下去的分明是一杯春水。如果感觉不出绿茶的春色，就不能算是茶的知己。

　　“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其实，饮茶与读书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绝配。我读书时，总要先泡上一杯绿茶，在淡淡的茶香中读一本好书，更是一件美事。桌上倘要少了茶，屁股便坐不稳，手和脚都闲不住，像是犯了大烟瘾，哈欠连天，思想集中不起来。因为不吸烟，提神的这差事便交给茶。人们都担心晚上喝茶会失眠，我倒要感谢茶的这个能耐。有人读书的时候，桌子上堆一堆葵花子，思想集中是集中了，手和嘴总是闲不住，书终是读不了几页。茶能清心宁神，正可以静下心来读书，倘若喝了酒便昏昏欲睡，怎能读书？

　　饮茶可以调节人的心情，读书何尝没有这个作用？在这个日趋浮躁喧嚣的物质社会里，静静地读一本好书，便可远离浮躁，安抚心灵。从这个角度上看，饮茶与读书是相通的，“闲敲棋子慢饮茶，缱绻悠然细读书。”书韵茶香交融，茶与书才是知己，而我，如果想保持一份淡泊的心境，就永远要做茶的知己了。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当然，在雪花飘飞的冬夜，我更憧憬着老同学或是二三知心文友不期而至，围炉烹茶，叙叙旧时光，谈谈诗和文，烘烤一下我们执着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