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是村子里最古老的树。老树有多老，我们都说不清，但我们都认得它是柏树。不过，因为年头太久，加之多次遭过雷击，枝头上好多地方都依稀可见黑黑的炭化痕迹。在我们老家，柏树大都是种在坟头、寺庙、祠堂前，因此，每每走过它的身旁，我们的内心都充满了敬畏和神圣。

  柏树挺立，鸟儿欢唱。这里是鸟的天堂，各种不知名的鸟都在这棵老树上驻足，它们心中的远方一定还会有更古老的树。燕林是我们村子最胆大的孩子，他会经常爬到树上掏鸟蛋。我们不行，心里老是怕，至于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就是不敢上树。更多的时候，我们会站在树下，等着燕林把掏出的鸟蛋装进竹筐里，然后用一条长长的绳子小心地放下来。有时候，他还会掏只小鸟。

  我开始对鸟是没有多大印象的。那次，燕林刚把手伸进鸟窝，两只乌鸦就尖叫着从天空俯冲下来，看样子大有跟燕林拼命的架式，狠狠地在燕林的头上啄了一下，差点把燕林从树上弄得掉下去。燕林吓得赶紧往下滑，招呼我们用地上的石块砸乌鸦，就这样他才得以脱身。燕林站到地上，心有余悸地说：“想不到，两只小鸟还这么玩命，差点让我摔下来。”我和连桂也不说话，心里暗暗发笑。

  我真钦佩满身黑色的乌鸦，它太记仇了，燕林只要一出来，它们就会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尖叫着用嘴啄燕林，燕林吓得拔腿就跑。他可不敢翻着眼睛瞅天空中飞翔的乌鸦，弄不好会让它啄伤眼睛。从此以后，燕林走到哪儿，乌鸦就跟到哪儿，那种愤怒和顽强比人都厉害。

  燕林彻底地崩溃了，他开始后悔爬上大树掏鸟窝。但后悔有啥用，已经惹怒了鸟儿，他只好天天躲着了。

  河边上的树一棵棵、一排排地比着长，再大的树都没有我们村里这棵老树高，它是树中的王者，傲视天下。庄稼人都得到过它的护佑，把它看成村里的神树，敬畏它、爱护它，从不在上面刻刻画画，也不在上面拴牲口。老树成了妇女们嘴里的话题，红白喜事、生子考学、头疼脑热仿佛都与老树有关，老树成了小村的魂，看不见摸不着，但神奇无比。老人们说，树老了就有神气。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老树便活在神奇的世界里，有了神秘和传奇。

  世界依然，老树也依然，成为村子的标志，在人们的心里生长。

  老树的根须还在延伸着，就像一位老人巨大的手掌，托着小村，那些遒劲斑驳的粗大根系，就像古人的大篆，记录着村民的喜怒哀乐。它是一个经历者，也是一个见证者，它老得浑身上下都是皱纹，每一条皱纹都流淌着幸福，也流淌着悲伤。我们都无法猜测老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过往，但都对它内心的坚强和丰富充满钦佩，它是小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