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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

(2018-06-22 09:08:40)
分类: 散文随笔

 


  

那个算盘放在我姥爷旧家的写字台上已经好多年了,我小的时候就见过,当时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曾经拿它作为打闹的工具,直到今天我再一次见到它时,才知道一个惊人的秘密——它来自清朝。

  算盘的主人是我姥爷的大伯,一个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旧朝掌柜,但似乎这个大伯的传说,要比我姥爷所在的村子里任何一个后代都上档次。

  我曾在一年前完整地看过一部连续剧,男主角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叫程天送,来自清末的安徽农村,头脑聪慧,12岁便考中秀才,因家境贫穷,少年时期进入上海的钱庄,经过多年磨练,从襄理一直爬到总经理的位置。

  有着一双澄澈大眼,隽秀的容貌,消瘦的身形和一身素袍的主人公,与那个灯红酒绿尔虞我诈的十里洋场十分不相称。初为学徒的程天送,青春而活力地坐在账房里摆满大算盘的桌子前,随着各位老板接连不断的口令,不慌不忙地算出繁多的账目,算盘就像他的舞台,他在那上面表演着人间的爱与恨,善与欺,悲与欢。

  我相信姥爷老家的大伯,也是能从程天送身上找到一点影子的人。关于他的传说,只停留在我姥爷的上一代。

  那时,他和其他兄妹跟随嫁到地主家的姐姐,一起来到那个庄子。只听说之前他们过着多么穷的生活,地主对他很器重,供他上学又让他在杂货铺和货栈里干活,他很快就能挑起掌柜的事务了。

  那个时候仍然是清朝,他也是一袭素衫,一抹长辫,少年时农村的磨砺,使他有着和程天送不一样的黝黑面庞。他每天都会起个大早,拿起算盘,赶到地主家恭恭敬敬汇报生意。整个一天,他都要与各位买主商家在经营计算中度过。他不用纸笔,脑子记得一样快,算盘珠子拨得啪啦响,大大小小的数字汇在一起,是财富积满了仓。每天晚上在油灯下,他要算好久的账,直到油火燃尽,才沉沉地进入梦乡。和程天送一样,他有过两任妻子,身世已经无法考究,但愿是东家前后两位美丽的小姐吧。

  小小算盘,大大世界。在算盘框棱木格间,他看到了美人的微笑,看到了父兄尊长期望的目光,那里面有地主的三丈堂舍,五顷池田,不只是这些,那还是达则兼济天下的远大志向,为家,为生活的村庄,为从小到大没有走出去的县城,为了更远的外面的世界都过上好日子。

  可惜尘缘苦短,良宵如梦,一个人的力量总赶不上兵荒马乱,饥寒交迫的速度,当油灯燃尽,账头终了,他发现现实给予他的只是一小点回报,他焦虑了,困顿了,他无来由的开始生病,然后死了,那年他29岁,一个遗孀,没有后代……

  他的遗物早已被瓜分完毕,只留下那台算盘,它辗转到我姥爷的家里,一次又一次经历了险些被典掉的厄运,万幸地保留了下来。

  我对一心为事业而去拨算盘的男人怀有一种敬意,这样的男人没有旁的嗜好,他们终日思索的,是如何在算盘里得到生活的来源和寻找人生的真谛,他们为生活而活,经历过坎坷,却从不泯灭向上的理想。站起来,众人要向他作揖,向他夸赞,向他喝彩;倒下去,青烟孤坟,终是无人理睬。人驾驭算盘,算盘诠释经济,经济带动世界,世界由小小的算盘里来,那里面万物开,万物败,笔笔皆有,欢喜悲哀。

  世界变了,算盘改良了好几代,正以更多的形式施展着他的能量。姥爷的算盘早已悄悄装进箱子许多年了,但它的模样却一点不腐朽,显然它还挣扎着希望继续发挥作用,但是呢,它已经是一件文物,只需被好好地收藏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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