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许多年了,但关于故乡年的温暖记忆却依旧清晰。
年的预热从腊月就已经开始。父母忙着筹划过年的一切事宜,几乎所有的话题也都围绕着年来说:猪肉要去哪家割,走亲戚的礼品要买什么,哪家的年货信得过,要备多少压岁钱……
相对于城市来说,乡村的时光是安恬的,乡村的年也是质朴简单的,但它的年味是醇厚的,带给我的欢乐也是最令我难忘的。
辛苦了一年,用“饕餮盛宴”犒劳一下自己自然是村里人过年的重头戏。记得每到这个时候,村西的猎户堂叔都要杀掉自家养了一年的大肥猪,除了留下自家吃的,剩余的便卖给村里人。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便早早地打听他杀猪的具体时间,在孩子的眼里这可是一年最值得一看的重头戏。
与此同时,家家户户开始用自家种的红薯下粉条。下粉条是一项技术活,村里每年都要请山东的罗大个来下。他虎背熊腰,站在大铁锅旁挽起袖子,端起大漏瓢一上一下的动作,犹如舞蹈一般流畅,那姿态一直鲜活在我的记忆中。豆腐是父亲最喜欢吃的美食,粉条可以从别家买,但豆腐是每年必做的。村里的小石磨数量有限,做豆腐是要排号的。有一年,号排得晚了,母亲说,今年不做了,可父亲坚持要做。从黄昏开始,磨豆子、摇豆浆、熬制、点卤、压制,就着煤油灯的光亮,一直到深夜,我们家的豆腐才做好。
腊月二十七、二十八,家家户户都要蒸好几笼馒头,整个小村蒸腾着一种清甜的麦香。乡亲们习惯把蒸出的馒头晾在自家腾出的大床上,这时你无论走到谁家,都会看到一床白花花的馒头。那两天也是大队里乐器队最繁忙的日子,他们会敲锣打鼓到各家院子里吹打上一通,迎来新年的祥瑞。
除夕傍晚,贴完对子,我们还要到村头砍一些松枝放在院子里烧,据说松枝燃烧后的香气可给一家人带来“祥气”。吃完年夜饭,便开始守岁,我们吃着糖果,反复试穿着新衣服,而大人们则围着笼起的火堆唠着闲话,一直到凌晨才睡去。
过春节放鞭炮自然是最令人兴奋的事。我总是那么胆怯、腼腆,雷子炮、二踢脚是不敢放的,只敢放小一些的鞭炮。印象最深的是童年的伙伴阿九把一挂鞭缚在他家的大白猪尾巴上,弄得那猪满村疯一样地狂奔,我们则跟在后面看乐子。在乡下,最刺激的玩法是荡秋千,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轮流上,胆子大的还带个人一起荡,一直荡到和横杆齐,惊险刺激。那时,自行车是最流行的交通工具,趁着春节我们便推着家里的“飞鸽”或“永久”,到打麦场去骑自行车,虽然跟头没少栽,却赚得许多快乐。还有就是推桶箍、打面包。这些游戏会一直持续到初一的夜里。初二,父母骑自行车带着我和妹妹去走亲戚,直到十五,该走的亲戚都走完,这时候年就算结束了,人们又开始了下一年的劳作。
年是乡村的盛宴,无论年景如何,日子多么苦寒,年都是那个朔风劲吹的冬日里一段散发着光和热的律动时光。无论我走得多远,隔着多久时光,我都难忘那过年的记忆,因为那年里有我浓得化不开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