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四季
(2018-01-17 10:30:06)分类: 散文随笔 |
我在分校上班这六年,有五年半是步行。分校在东边的碾子头村,总校在西边的申庄村,每日清晨,我从总校家属院出发,迎着太阳,像是和早晨约好了似的,它准时降临人间,我准时在晨光中一路东行。
秋天的新兴东路极适合散步。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参天笔直,大约十几米高。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知它们已成长了几个十年。春夏时,“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碧叶青干,桐荫婆娑的景象仿佛就是昨天,一转眼已是“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了,一片片掌形的叶子何时从最初的绿色变成焦黄,何时在冷风的吹拂下一点点失去水分,谁又是离开枝头的第一片叶子呢?我是永不可能找到答案了,季节的更替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人对季节的敏感性远不如植物,梧桐叶的“知秋”除了诗意以外,尚有有趣的解释,《礼氏物语》记载:梧桐每条枝上,平年生12叶,一边有6叶,而在闰年则生13叶。故能“知闰”、“知秋”。有人说,这是偶然的巧合,并非科学规律,然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小小的桐叶自有它的成长天道。
秋色渐浓,一夜北风紧,马路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桐叶,我不忍踏足,挑捡一叶在手中,仿佛捧住了整个秋天。抬头望去,蓝天深邃澄净,黄叶如蝶儿纷飞,行人穿行其中……面对此情此景,我痴立沉醉,生出几分恍惚之感:眼前所见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卷铺开的巨大画轴呢?
走进冬季,马路上高高低低,种类不一的树木渐渐虚空了枝头,它们一律向空中伸着长臂,袒露胸怀,叶落大地,枝拥天空。清晨,一路东行,枝头后露出一轮红日,静静的,像一幅以简驭繁的写意画。我很喜爱冬日暖阳,在冬天的肃杀与苍茫里给大地带来暖意,每每步行,只要有它相伴,我就觉得美不胜收、一路欢喜。今年冬天,十天有八九天可见太阳,而前两年,整个冬天都难得见几回阳光,抬头是霾,低头是阴,每个行人口罩捂鼻,行色匆匆,哪还有坦然的步伐可言呢?政府下大力气、多项措施治理环境,终于在今冬有了显著成效。
继续走,就该走进碾子头村了。碾子头村多碾子,北宋年间,这个村的村民们主要以石碾子磨制火药为生,故此得名。村里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街,宽处不过四五米,窄处仅三米,中间石板铺路,地面破损得厉害。可春天来了,哪里都是美的。村里的房前屋后多种植泡桐,泡桐都有年头了,树高叶阔,枝柯相连。时令一到,满树吹起浅紫色的小喇叭,与碧空映衬,灿若云霞。桐花味道香得甜腻,春天的小村,空气中都泛着甜蜜的气息;这家门口种了几盆指甲花,早晨花开,红艳艳的,似蝴蝶展翅,我每每看到都想掐几朵,又不敢。只好一次次回忆着儿时迷迷瞪瞪的夜里,姐姐把我十个敷了捣烂的指甲花的手指捆得严严实实的情景;那家门口新搭了葡萄架,藤蔓在春日里攒足了劲儿爬,一天一个新高度。葡萄花藏在绿叶间,小得可怜,一阵微微的春风,散落一地花粒,想拾却无从拾起;巷子口一株枣树,不知是谁家的。树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叶子萌芽又晚,但我往年见识过它结的枣子,个个圆鼓鼓的,挂在枝头,惹眼得很,所以实在不敢在春天里小看这株不起眼的枣树。
有人住的地方,就有花草树木。村里的花花草草不会多得数不清,但也非我的笔墨能描述穷尽。在春光里,在这个小村里,我一路走来,有花草可赏,有花香作伴,心头常涌起一阵满足的感觉,感恩那些让我这个路人赏心悦目的植物,还有种植它们的村民。
春光短暂,夏天很快就来了。一路东行,纵是早晨,也晃眼得很,免不了汗流浃背。走进村里,就走进了绿色里。一墙又一墙的爬山虎在晨风里漾起绿色的波纹,像极了一面又一面湖泊,就连空气,好像也染绿了。夏日的晨光照过来,绿幽幽的,我的燥意渐消,内心一片清凉。
小学语文课本有两篇写爬山虎的文章:一是叶圣陶先生所撰《爬山虎的脚》;二是肖复兴为纪念叶先生所作《那片绿绿的爬山虎》。有次讲课时,不少孩子说从来没见过爬山虎,我大吃一惊,他们日日上学的路上,只要稍稍留心,抬头可见啊!这正应了那句名言——世上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于是我决定这节语文课到课外上,地点就是村里这条东西街,走一走,看一看,找一找,那一墙墙绿色的爬山虎……
夏日的阳光射过泡桐树繁密的枝叶,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树影。村里小超市的门前两侧,各栽种一株月季,花正开得浓烈,一株姹紫,一株嫣红。我带着孩子们在村里走着,走在光与影里,走在美与爱里……他们欢快的脚步声如紧密的鼓点,伴着叽叽喳喳的笑语,就这样一起走吧,走过四季轮回,走过一年又一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