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的魅力
(2016-10-19 11:46:46)分类: 散文随笔 |
演讲不是件容易事,所以鲁迅说:“我不会讲演,也想不出什么可讲的,讲演近于做八股,是极难的,要有讲演的天才才好,在我是不会的。终于想不出什么,只能随便一谈。”这不算是谦词,演讲由于是现场的艺术,因此具有表演性:声音的训练与控制、形体的呈现、肢体语言的应用、情感的表现、对观众反应的控制等等。这需要专门化的训练和天赋,
一篇演讲词是否成功,是由以下几个效果决定的:
首先,演讲必须有鼓动性与感染力。用简洁的、口号化的语言,采取便于被听觉把握和便于口耳相传的修辞方式,这是演讲的现场性的要求。“读书不忘革命,革命不忘读书”,“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走了”,鲁迅在演讲中所用的这些句子,在现场一定会引发掌声。还有这些话:不要“读死书”,还要灵活运用;不要“死读书”,还要关心社会世事;不要“读书死”,还要注意身体健康。“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这些话语,显然能产生入耳入心的效果。演讲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演讲的魅力,就是感染与鼓动,可以没有文采,可以不会发声,可以不够悦耳,但必须具有鼓动性与感染力,演讲是作用于行动的艺术。
其次,只有智慧,才能深入心灵。在一篇名为《少读中国书,作好事之徒》的演讲中,鲁迅说了一段现在看来有点偏颇、但在当时很有针对性的话:“少读中国书,不过是文章做得差些,这倒无关大事。多读中国书,则其流弊,至少有以下三点:一、中国书越多读,越使人意志不振作;二、中国书越多读,越想走平稳的路,不肯冒险;三、中国书越多读,越使人思想模糊,分不清是非。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所以指窗下为活人的坟墓,而劝人们不必多读中国之书。”其中感慨颇多,但其中的智慧,却是需要我们不断回味的,这应当是所有文化保守主义者和民粹论者应当再看看、再想想的话。
关于知识阶级,鲁迅在演讲中有这样一段评论:“真的知识阶级是不顾利害的,如想到种种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知识阶级。只是,假知识阶级的寿命倒比较长一点。像今天发表这个主张,明天发表那个意见的人,思想似乎天天在进步;只是真的知识阶级的进步,决不能如此快的。不过,他们对于社会永不会满意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他们预备着将来的牺牲,社会也因为有了他们而热闹。不过,他的本身──心身方面,总是苦痛的,因为这也是旧式社会传下来的遗物。至于诸君,是与旧的不同,是二十世纪初叶青年,如在劳动大学一方读书,一方做工,这是新的境遇,或许可以造成新的局面。但是,环境是老样子,着着逼人堕落,倘不与这老社会奋斗,还是要回到老路上去的。”关于真的知识阶级的分析,多少年后仍然足以让有良心的知识阶级自省,这就是思想与智慧的力量。
第三,演讲在叙述上有一种技术,它总是从“我”开始,而以“我们”结束。从“我”开始,意味着个人的真实感受,真想法,是演讲的出发点,演讲是不是吸引人,首先取决于这个“我”是不是够真诚,修辞立诚,这是一切艺术得以成功的铁律。以“我们”为结束,意味着把个人的感受转变成了集体的感受,个人的思想,唤起听众的普遍共鸣,这种普遍共鸣,正是演讲想要达到的效果。鲁迅先生深谙此道,他的每一次演讲,总是从“我”的角度娓娓道来,最后推向一个号召性的强音,导向“我们”。可见,演讲是关于“大我”的艺术。
第四,现实感是演讲成功的前提。人们听演讲,是出于对演讲者所讲之事的“关心”,也是想了解“真相”,对于身边事的关注,对于利益相关之事的关注,总是人们学习和阅读的原因。演讲者必须关注现实,关注大问题、大事件,但他不是现实的转述者,他是评论员,是密探,是分析师,他必须讲出他对问题怎么看,他还必须告诉听众“应当怎么看”,没有对现实的关切,演讲就没有必要,演讲是介入现实的一种手段,甚至是改变现实的一种手段,伟大的演讲者,往往是伟大的革命者和行动者。《回响》这本小书的编者总会补充一些关于演讲现场效果的细节,这很有趣。这些细节向我们提示着鲁迅演讲的“现实感”——它反映着现实的问题,记录着听众现实的关切,解答现实的问题。在《娜拉出走怎样》《无声的中国》《在上海野风画会的演讲》等篇目中,就体现着这种深刻的现实关切,甚至连学术性的报告,都由于这种关切,而体现出思想的魅力,如《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演讲应当是当代人的基本技能,用现场化的语言表达自己,实现目的,这不仅仅是政治家的技能,这应当是每一个公民的技能,可惜我们的文化传统不太重视这种技能的训练,看看这些演讲词,或许能启迪我们怎么去表达自己,怎么去交流。
最后,用鲁迅的一句演讲词来结束这篇文章——“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只要不做黑暗的附着物,为光明而灭亡,则我们一定有悠久的将来,而且一定是光明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