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里行走的孙犁
(2012-07-11 23: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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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孙犁新诗选百花文艺出版社诗人《文心雕龙》杂谈 |
分类: 旧事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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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大家、散文大家、学术随笔大家的孙犁先生,始终有着一个诗人梦。在他写作的一生,顽强地热恋着诗歌,也梦想成为写诗的行家里手。他一生保持着对诗歌创作的热情,并且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他的诗歌创作在自己的创作史上形成了一个高潮期,也迎来了一个丰收季。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在1991年出版了《孙犁新诗选》(1993年印刷),这在许多名诗人的诗集都难以正版书出版的情况下,是一件幸事、美事,对孙犁而言是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
《孙犁新诗选》编选了孙犁自1980—1986年的新诗17首。显示孙犁新诗创作的一个飞跃。他的诗的语言、构思、表现手法都呈现新意,与那个时期乃至更后一些年代的诗歌潮流都是契合的。他用富有形象和意境的诗笔,叙述、抒情,跳跃、组接,成功地抒发了内心的诗情。
《吊彭加木》是一首感情充沛、思想含量丰富的好诗。“带着盐碱的大风沙/把你吞噬了/空军和陆军/长期找不到你的尸体//唐玄奘/也曾在沙漠里孤行……”诗在时空大跳跃:“不知有没有一棵枯树/停站凭吊你的鹫鹰、野鹿/寒暑晨昏/它们将在那里徘徊、飞翔……”“你死后/还有流言蜚语的风沙/想掩盖你的英灵/造谣者失败了/他们的身价/不及一粒真正的沙土。”这些充满诗意的句子,完全摆脱了孙犁早期诗作学步的滋味,呈现了喜人的成熟和内敛。
《印象》写一个女战士、作曲家,在树阴下睡着了,诗切入得自然、厚重,非同一般,歌颂了战士的一生。即使是睡,也是战士的睡,她的梦也是民族的命运。那个女战士的艺术形象,经描述、追忆、插叙等艺术渲染,身心俱丰,十分传神。这首诗在《羊城晚报》发表后,孙犁收到一个读者来信说:“为了捞取稿费,随心所欲地粗制滥造。不只浪费编辑、校对的精神,更不应该的是浪费千千万万读者的时间。”此说是欠公允的。平心而论,《印象》一诗绝非如其所言,这是一首好诗。面对这种浮躁偏激的批评,孙犁“捧读之下,心情沉重,无地自容”。他说:“我的诗的毛病,曼晴同志为我的诗集写的序言,说得最确切明白不过了。但因为一开头就如此,所以很难改正过来。其实不再写诗,改写散文也行,又于心不甘,硬往诗坛上挤。我的目标是:虽然当不成诗人,弄到一个‘诗人里行走’的头衔,也就心满意足了。”(以上引文《致贾平凹》1982年12月4日)读了这些话我非常感动:孙犁先生是谦和的,对诗是敬畏的,他面对偏激之辞,更多的是自省、宽容。他对诗的热爱,对诗人的热爱向往,对我们写诗的人是多大的肯定和鼓舞。他的“弄到一个‘诗人里行走’的头衔,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出了多么刻骨铭心的对诗和诗人的尊重。
《希望——七十自寿》一诗,似乎最能代表晚年的诗歌成果。从容自然,生活片断信手拈来,皆有诗意,浸透了生命的感悟,且有诸多寓意深远的妙句:“七十年/如果不是我不断掸扫/就是落到身上的灰尘/也能把我埋葬//何况有疾病/有饥寒/有枪弹/有迫害和中伤”;“但是我终于没有死/这并不是因为我勇敢/而是因为我怯弱”;“我总是放一个希望/在我的眼前/它可以是一只风筝/可以是一泓秋水/可以是不管什么山头的/一片云……”;“我读所有的书/圣贤传道的书/星家占卜的书/农耕授时的书/牛羊牧畜的书/但我不愿再读/大言欺人/妖言惑众的书”。这种用生命体悟和生命寄托写出的诗,已经和孙犁的生命散文一样洋溢出永远的生命灵光。
孙犁是懂诗的。他自幼至老行走在诗中。诗是他“心中天使”、“美和善的化身”、“生活中的阳光雨露”。孙犁在《编辑笔记·诗》(1977年12月)中曾简洁概括地论述了诗的发展,及现实诗歌写作中的一些问题,指出:现实生活、高尚思想、真实感情基础与学习、借鉴的综合功力是写诗的必需。引用《文心雕龙》之句,批评“夸饰不当,名实两乖”,强调“提高诗的格调,有新意才能有新句”。强调写新诗要重视从古典文学中汲取养分,“应该先学唐诗及唐以前的古诗”。强调学习中国新诗探索者们的经验,指出“这些前辈的诗,各有各的成绩所在,各有各的独创之处,要从中吸取营养,创作自己的新诗”。这篇文稿还对编辑如何编辑诗稿以及开展诗歌评论诸问题,作了有经验有见地的指导。
孙犁先生一生出版诗集四部:《山海关红绫歌》、《白洋淀之曲》、《孙犁诗选》、《孙犁新诗选》。由此可知,孙犁在诗中行走,诗在孙犁的文中行走,他们是形影相随、相依不舍的。
孙犁对他的诗是很看重的,和他的小说散文一样,都是心头肉,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他不仅行走在诗人中,而且有了自己可以立世的好诗。先生无愧地行走于诗人、诗里,我们心中有一个“诗人孙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