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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雅静

(2012-01-30 16:35:12)
标签:

张永岳

上海

多瑙河三角洲

大江

天机

杂谈

分类: 散文随笔
    清早从市区出发,眼前一幢幢耸立云天的高楼飞驰而过,我方向莫辨。穿过江底隧道,渐至车少人稀;进入崇明岛,先去崇明森林公园逛了一圈——看惯了高原的苍茫老林,人工营造的森林公园绿得发亮,于我仍像小孩儿玩过家家;然后便直奔东滩。沪上7月酷暑燠热,倒有阵阵幽绿与清风扑面而来。终于到了,一辆电瓶车带我们穿行于无尽的苇丛荷塘,几分钟后,便悠然可见一片田野风光。及至一座仿古木构观景台伫立眼前,拾级而上,世界便突然变得阔大松弛,清亮通透,连呼吸也在瞬间变得自由舒展。苇浪连天碧,荷箭映地红!红红绿绿间,大片大片的水域清明如镜,照得见朵朵浮云。极目处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大海在远处,涛声亦在远处。偶有一群白鹭或是白鹳不知从哪里腾空跃起,舒缓盘旋,尔后又翩然远去,让湿地那片巨大、寂静的空间陡然变得灵动、盎然,生机勃勃!想想,那是中国最长最长的大江长江的出口,长江三角洲的尽头。那样壮阔的湿地景色,多年前我曾有幸在多瑙河三角洲见识过一次,这次却是在上海,在崇明,在东滩。

  所谓“三角洲”,无非大江大河入海前最后的行程,怎么说那都是生命的尽头,再往前,就不是江、河,而是大海了。当一条浩荡大江瞬间遁形于无,成就那片阔大的湿地时,它自身到底是在还是不在?那与另一个问题一样,让我从多瑙河三角洲一直纠结到如今:奔腾如许的一条大江尚且如此,渺小如人者又如何?生命的归宿何在,晚景又该是何等情状?其时寂静无边。时空无限。倘将眼前那片三角洲湿地,当作一位历经山高水寒,从青藏高原步步行来,早已阅尽人间风雨的耄耋老人,此刻他是在江口海边安然歇息,还是在静默中沉思?直面东滩的寂静,怎能想象长江在虎跳峡的跌宕与喧腾,理会它在三峡里的湍急与浩荡?曾经的冲杀突围、千回百转、奔涌喧腾、一泻千里都成过往,激越后的沉淀一如沉思,水波不兴,悄无声息;一听是寂静,再听也是寂静,却越发清亮越发透彻。细听,也正因了那寂静,不惟仍能隐约听见它平匀沉稳的呼吸,也能听见铺天盖地的芦苇、水草轻吟般的拔节,甚而水鸟的振翅、鱼虫的潜游……

  这么说来,大江直到那时或也并非一无作为。先自携万里江山百代盛衰林林总总地沉积成那片沙洲,尔后更将身子整个儿地敞开,自然地袒露于天地之间,昼接阳光,夜披月辉,以它无语的丰沃、无声的慷慨滋润万物,任凭草生草长,鸟飞鸟落。生命最后的供奉,恰在那样的雅静无为中进行;湿地既是一片自然景观,又是一道人文精神境界:拦截污浊,蓄水固土,涵养水质,减少流失,保护生态,难怪有“大地之肾”之誉!甚至,几乎所有的三角洲,都孕育出了这个星球上最为灿烂的文明:古埃及文明孕育于尼罗河三角洲,印度文明与恒河三角洲密切相关……倘说相对于我们广袤的国土,那样的湿地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上海有一片正是幸运:一个大都市,哪能只有光鲜的新天地喧闹的南京路?也该有可让人休憩怡悦的景致,有叫人想吟咏《渔歌子》的所在;那么,人世间的“湿地”恐怕就更少也更珍贵。而我,则有幸见识过几处那样的风景。

  多年前与钱谷融先生相识,后也曾在昆明两度见过先生,一晃十多年,开门时钱先生竟还能说出内子的名字,让我大为惊讶。终于得见众多学人描述过的那间狭窄又宽阔的书房,到处是书,我只能侧身从书的山梁谷间穿过,落座于一个四周都是书的旧沙发。环顾四周,料想也只有钱先生自己才能从那样的拥挤、零乱与芜杂中,找到他心中秘存的阅读秩序,寻到与他思索对应的历史佐证——或许那就是人世间的一片“湿地”?人已90开外,依然精神矍铄,交谈间不时有燧光石火闪现,映亮我的思绪。先生的“述而不作”早成学界佳话,晚年他很少为所带学生正经讲课,无非师生共聚于那间书房,品茶闲聊而已。还别说时下流行的什么上电视讲四书五经,托人评个什么奖当个评委之类的现代“作为”,就连他数十年思索的成果,也是经弟子们一再催促方才编就。其实也非全然不“作”,而是少“作”,一“作”便石破天惊。上世纪50年代,一篇《论“文学是人学”》在文界引发轩然大波;钱先生自嘲那全出于他的“疏懒”,其实该是早就深悟文化须“养”,文人该“散淡”、该“闲”之理:齐白石终生梦想“作个闲人”,张充和也有一方清人赵穆所制“作个闲人”的印章,“襟怀无著处,寻梦到梅花”。

  也想起白桦先生,听说那几天他小恙住院,想去看他却未能成行。前几年他到滇南重访他拾得山间铃响的旧时马帮地,聊天时我问他如今忙些什么,他说这些年凡老友相聚,我祝酒时都说:祝你不再写长篇!遥想当年,白桦先生以他的青春与才华,倚马千言,奉献出多少脍炙人口的佳作!而人生有时,术业无止,当老之将至,给自己一个合适定位最是要紧。曹孟德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固然壮美,可老了老了依然闲不住,以为天下惟我有才,奔跑蹿跳,到了也就落个心劳力拙,空疏俗滥而已。毕竟一人一时代,任谁都不必逞强斗能,做点自己想做也能做的事,为生命添点静雅方是正经。

  其实雅静并非无为,甚至“懒惰”。比如雨时兄,先前做小说、传记做得风生水起,如今到一家独立研究院做点建筑文化研究,倒蛮对路,也蛮有意思。关键或在能否舍弃奢欲。庄子谓“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天机”对应的正是“心机”。心机太盛甚或心机算尽者,天机自被堵死。人生晚来之美,美在忠于内心,天机由是或反倒更深。即便才高八斗,自信有能力穿行在宇宙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者,仍该双膝跪下,祈求“天机”之不弃。领衔雨时兄做事的那家研究院的张永岳先生,也曾有过在学界与市场叱咤风云的日子,如今年近六旬,虽慕名来求者众,也只静心带三两学生,做点学问,日子过得静雅、舒心,却愈发有深度。初到上海当晚,小聚后回到住处,初识方几个时辰的张永岳先生,竟发给我一条短信:“没有独立的健全的知识分子人格,便不能……”人格即心境与操守。有此则无论身在何处,天机依然。恰如新世纪音乐家雅尼所说,灵感与地点无关:“你不必在高山之巅俯瞰风景,也无需在草地上久坐。”他甚至“最钟情于黑暗”:“我有很多作品都是在地下室完成的。那里没有窗户,很暗,也很静。灵感总能到来。”小说家麦家也说:“人最好是平平静静的,不为所动,内心有一个真正爱的东西。”所谓真爱,当既不是名也不是利,而是一种境界。“一个作家在他的书中必须像上帝在宇宙中,既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福楼拜如是说。其实也不止作家,不止在书中,人生向晚都该如此,就像那片湿地。

  记得站在东滩湿地那个观景台上时,有风徐徐吹来,说不清那是来自红尘鼎沸的上海,还是波涛翻涌的海上,人被吹得清明舒爽。大自然总给人以启示。或许我在钱谷融先生的书房里,在白桦先生的话语中,在雨时供职的那个独立研究院里,在张永岳先生发给我的那个短信中,在陈忠实打来的电话里体会到的清雅、宁静与温润,就像那天我曾身在其中的那片巨大湿地,绝不只是一道景观,更是一种品格,一种生命的存在方式。记得返回时眼见东滩湿地已渐在身后,但由苍绿、清新、阔大的东滩湿地引发的思索却如连天苇浪,至今仍在我脑子里翻腾起伏,波漾回旋,如同一群精灵般的白鹭……               ( 摘自汤世杰《向晚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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