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山度若飞

三、 山沟里过年 (下)
关东山过年最本色,年三十,一大早,家家起来忙活贴对子、粘门神,俺也给二大爷新糊了窗户纸,粘上了老乡送来的大红窗花,当时屯子里哪家都没有玻璃窗,条件好的,在木愣子窗户中央放上一块尺把宽的玻璃,又望人、又透亮,挺气派。一会儿,几个胶东老乡又给二大爷送来了对联、门神,直接给贴上,又多待了会,热热闹闹拉呱儿,二大爷脸上露出了笑容。
生产队给每人分了二斤白面,家家三十晚上都吃上了白面饺子。过年想吃顿大米饭还得费点劲,这里是高寒山区,种苞米、大豆,没有稻田,头年一些老乡走九十里山路,到山外样子哨那里背回来一些大米,又给二大爷送来一些,三十、初一俺和二大爷也高高兴兴地吃上了两顿香喷喷的大米饭。吃完年夜饺子,屯子里最热闹是挨家拜年,年轻的、小辈的,跪地上梆梆磕响头,二大爷家地上铺了条麻袋,老早来了不少小辈的,跪在麻袋上就磕头,然后俺又跟着这些人呼呼啦啦的上各家去给长辈拜年,家家门前用蜡烛点起了高粱杆扎的纸糊红灯笼,院子照得挺亮。到凌晨两三点,俺一路磕响头回来,脑门已微微肿了起来。那时也不兴发红包给压岁钱,个别长辈拿出了一毛钱、五分钱,俺们又都是撒欢般的跑了出去,不要长辈钱,屯子里人拜年图得是喜兴、乐呵。
初一屯子里一帮人到队部门前锣鼓喧天地踩高跷,俺凑在前面看热闹,认识不认识的山里人都热情地上来拉俺上去踩高跷玩,后来头拨踩高跷蹦达累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又都轮班绑上高跷扭了起来,厚实的冰雪地在舞动的高跷下,踩出了嘎嘎有节奏响声,嘣起了片片冰碴子,裹着凛冽寒气的雪花中,质朴的胶东人不顾严寒,忘却了往日艰辛,可劲高兴、尽情舞动,沉浸在关东黑土地上闹大年的欢乐中。
这里人们装束和俺胶东老家可大不一样,大人小孩都戴着狗皮或狐狸皮帽子,女人或戴帽子或围着厚厚的围脖,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大眼睛和两个喘气的鼻孔,即使这样,帽子上、围脖上也都冻结了一层白霜,十几岁以上的人全都打绑腿、穿牛皮靰鞡,塞满了软软的靰鞡草,走在雪地嘎吱嘎吱,老远就能听到响声,最让俺感到新奇的是,不论男女腰里都别着一把旱烟袋和烟口袋,随时随地可以看到人们叼着烟袋抽烟,进到谁家都可以看到一个大火盆子,里面装满烧去了硬火,不太冒烟的木拌子,用来烤火取暖,人们围着火盆子拉呱、抽旱烟。
二大爷过年兴趣是整个正月里,和几个老乡经常聚在昏黑的队房子里玩牌,那时的生产队部其实就是几间稍微高一点的土坯墙草房,输赢一把两分钱,没钱用工分顶,到年底发工钱时一起算帐,天知道到年底谁还能记得清这笔“赌帐”?俺看这些农民真是老实到家啦,每天玩完后,输赢按手中剩余苞米粒子多少记账,可身后就是一大堆苞米和成笸箩的苞米粒子,竟然没有一个人耍赖偷拿。
俺也经常到小俺两岁的女孩珍子家去玩棋络,就是像现在人们玩军棋似的,用象棋“出牌”大的吃小的,一般大的就相互对掉。珍子她爹回关里家看老人去了,玩到高兴时,珍子她娘,也凑上来一起玩,天黑下来时,头顶上的煤油灯冒着黑烟,我和珍子还有她娘,都趴在土炕上,脑袋拱得挺近,兴致勃勃的玩,那是一种可以永远珍藏心底的乐趣。
龙泉镇过年,最难忘的还是听评书。初一到过了正月十五,山东老家那面过来的说书人,天天晚上在龙泉大队那面的一个大车店里面摆开了阵势说“三侠剑”“响马传”,南北大炕,坐了七八十人,里面点了好几盏马灯,两个大火盆烧得屋里热气腾腾,一直讲到约摸快半夜十一点多,说书人手中的大折扇哗的一声打开,摇了几摇,然后啪!往桌子上用力一拍,一声“且听下回分解”,人们方心满意足的离去。龙泉大队离二大爷家有三里多路,许多人结伙走在雪地上,有人点起了手中的松树明子照道,也防备有野兽突然窜出来伤人,俺还沉浸于刚才听的故事里面,满脑子都是剑客、侠客,秦琼秦叔宝。
到家后肚子有点饿,大铁锅里钩起了一块方子肉,啪啪一剁,又揪了两张大煎饼放碗里,浇上两勺子肉汤,嘿!山沟里过年,就是过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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