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伊恩”,恐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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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伊恩”,恐怖在哪里?
转自15.07.12 深圳商报
文:黄夏
伊恩·麦克尤恩是英国文坛当前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作品多为短篇小说,内容大都离奇古怪、荒诞不经,有“黑色喜剧”之称。(资料图片)
▲《甜牙》【英】伊恩·麦克尤恩 著黄昱宁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4月定价:46.00元
▲《梦想家彼得》【英】伊恩·麦克尤恩 著孙仲旭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2月定价:28元
▲《最初的爱情, 最后的仪式》【英】伊恩·麦克尤恩 著潘帕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12月定价:32.00元
▲《追日》【英】伊恩·麦克尤恩 著黄昱宁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8月定价:38.00元
就如村上春树和米兰·昆德拉,伊恩·麦克尤恩也是少数作品刚刚出版,就让众多中国读者急于一睹为快的外国作家。近日,麦克尤恩的新作《甜牙》(2012)出版了简体中文译本。这本小说也是自《赎罪》(2001)以来,麦氏创作的篇幅最大的长篇小说,而非他一贯喜欢炮制的“小长篇”。那么,这本新作与麦氏以前的作品比起来,有些什么样的异同呢?麦氏又祭出了什么新的招式,来为“恐怖伊恩”这块金字招牌,增光添彩了呢?
他洞察人性至深
我们最初对“恐怖伊恩”的印象,可能并非来自因电影走红的《赎罪》,而是小长篇《水泥花园》(1978)和处女作《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后者的英文原作初版于1975年,封面绘有裸女、鲜花和一只大老鼠,虽未道尽所有风格,倒也契合这个集子给人的总体印象。中译本初版则搞了个小清新封面,简洁、清爽、明朗。估计,那些因封面而误入其中的读者,恐怕曾大大惊骇于此书的暴力、色情、乱伦、谋杀和各种变态。而对麦氏已有领会的读者,则深谙其中门道,在他们眼里,那种黑色的阴暗,被封面反衬得生生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本短篇集收录麦克尤恩创作的8个短篇小说,篇篇精彩,也篇篇令人头皮发麻。所谓“恐怖”,在麦克尤恩这里,意味着两个方面:一个是题材敏感,且这些题材的主人公,大多是些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因而其恐怖意义更为明显;另一个是表现手法,也就是作家处理这些题材的方式方法。未成年人的故事通常不好写,尤其是这8个短篇中的绝大部分,是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的。也就是说,麦克尤恩必须把自己想象为未成年人,以无缝对接的方式“嵌入”其中,这就牵涉到他对青少年生活尤其是心理状态的理解和表现程度。
理解和表现是考验作家功力的重要指数。“理解”意味着作家对人生的参透度是深还是浅,“表现”则决定了写出来的作品是否能够得到读者积极的反馈。可以说,在这本小说集中,麦克尤恩的表现堪称完美。比如,其中一篇《家庭制造》涉及乱伦,敏感度非常高,弄得不巧会让读者作呕,甚至还会触动道德底线。那么,如何让小说的结果看起来比较自然,比较让人可以接受呢?那就是,麦克尤恩动用小说中的大部分篇幅,为结局设计长长的铺垫。比如,他写“我”这个14岁的男孩如何耳濡目染地偷学到许多真假难辨的性知识,如何渴望进入成人世界并且向小伙伴们炫耀,如何因为没法验证这些知识而焦虑,如何不敢向同龄女孩表白自己的爱情,如何以各种笨拙不堪的伎俩哄骗自己10岁的妹妹,等等。
这些铺垫,包含了一个青春萌动的男孩的性欲、焦虑、渴望、虚荣和挫败,对于大部分经历过这个年纪的男性读者来说,可谓心有戚戚焉,对于女性读者而言,可能更多了一份怜悯。尤其是,这整个过程的“邪恶”,完全被其无望的滑稽感给消弭殆尽了——人,从其成长的那一刻起,便被玩弄于那么多高于他(她)的事物的股掌之中。《家庭制造》最后的结局,竟是那么短促、可悲——一番折腾后,男孩迎来了“蚊叮式的高潮”,“对交合中的人类来说,这也许是已知的最凄凉的交合过程之一,它包含了谎言、欺骗、羞辱、乱伦……”
摇身变成“国民作家”
代价如此惨重而收获付之阙如,与其说让人觉得恐怖,不如说让人觉得心痛——麦克尤恩长长的铺垫,其实也是一个暗度陈仓的移情大法。《蝴蝶》中的裸露癖和杀人犯也好,《与橱中人的对话》中的自闭症和老婴儿也罢,说到底,这些故事就是麦克尤恩代笔书写的变态狂日记,通过内心独白的方式,将这些变态的心理活动,与读者的内心感受连接在一起。而麦克尤恩创作手法上的“恐怖”,就是让我们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事物,产生理解与认同——理解人性具有不可揣测的深度,认同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内心。继而,在此基础上,对非黑即白的道德二分法,产生一种本能的警惕心。
1976年,在等待了一年之后,阴暗闷骚的《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获得毛姆奖,麦克尤恩长出一口气,他赢了!这一年中,有些事情让他耿耿于怀,甚至焦虑不堪。在《甜牙》中,麦克尤恩袒露了往事,他借主人公黑利之口,回忆起1974年他对另一位小说家马丁·艾米斯的感受。那一年,艾米斯凭借处女作《雷切尔文件》获得毛姆奖,此书写得大胆、犀利、狡黠,才华横溢,黑利嫉妒得咬牙切齿,竟至让《雷切尔文件》在虚构的“简·奥斯丁文学奖”评选中落败。
麦克尤恩近四十年后重讲这个段子,自然有种成名人物“往事不堪回首”的得意感,要不他也不会将之拿出来把自己涮上一涮,白白落下一身骚气。只是,这个段子还是能够透出麦克尤恩当年的不安心情,好在最终评论界与读书市场的积极评价说明了一切。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麦克尤恩继续其在题材+手法上的双重“恐怖”戏法,《床笫之间》(1978)《水泥花园》《只爱陌生人》(1981)等作品陆续出版,直至《赎罪》,宣告了他在题材方面的“恐怖”慢慢退潮,而独独对创作手法上的“恐怖”,兴味盎然,且至今意犹未尽。
想想也不奇怪,小说人物可以永远都不长大,但作家总不能跟着不长大吧。一个纯文学作家,总不能人到中年、人到老年,还在写少男少女们挥霍不尽的荷尔蒙吧?从《无辜者》(1990)开始,麦克尤恩在题材上渐渐关注起家庭、社会、国家、历史、环保,甚至间谍。当然,也有《在切瑟尔海滩上》(2008)这样反戈一击、写大龄男孩女孩初尝禁果的作品。不过总的说来,随着麦克尤恩名声与地位的走高,他的视野也愈趋宽广,“恐怖伊恩”也摇身变成“国民作家”,从边缘走向主流。
创作手法的变奏令人着迷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麦克尤恩在题材上的转向与兴趣,始终弱于对创作手法的持续关注。他有点像法国作家福楼拜,题材什么的大抵无所谓,重要的是如何写这个题材。好比一个饶有趣味的游戏玩家,麦克尤恩喜欢把手中的素材当玩具一样摆来摆去,看把它们搭成什么造型、什么套路会更有意思。很多时候,他玩得蛮成功,比如《爱无可忍》(1997)的叙事结构就像是一串多线推进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情节牵连起另一个甚至更多情节,它们发酵起来就跟化学反应一样奇妙。有时则挺失败,《只爱陌生人》前半本窜入各种新小说写法,注重对光影、线条、几何、色彩的捕捉。结果呢,删掉这些劳什子,后半本开头只要写上一段“前情提要”,读者也能高高兴兴地看下去。
于是,麦克尤恩后来的若干小说,就给人一种“写得很有意思但又好像没有太大意义”的印象。那么,他的作品,比如这本写了很多“闲笔”(冷战、间谍、爱情、文学等等)以至找不到一个叙事核心,因而让很多人大感困惑的《甜牙》,是否真的没有“意义”可言呢?
麦克尤恩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似的,他在小说中写了这样一个情节。女主人公塞丽娜和情人托尼·坎宁一起读书,“托尼曾经责备过我,因为我将一本书翻开,面朝下扔在一边。这样会弄坏书脊的,会让书在某一页开裂,对于作者的意图展示,对于另一位读者的判断,都会构成一种紊乱的、教人分心的干扰。于是他送我一枚书签。”不过,比起开裂的书脊,这枚情人赠送的书签更让塞丽娜心塞,因为它是情人与太太一起度假时买来的。
这简直就是一段关于现代文学的文学评论。现代文学中,一个细节有时像传统文学中用过即丢的情节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好比上文那教人分心的断裂书脊;但有时候一个细节则会通往另一个甚至多个细节,挖掘出更多意义,就像那枚书签。现代小说的写作与阅读,就是一个读者如何甄别这些细节,从而主动地与作者一道完成小说创作的过程,而非传统小说读者那样被动地接受一个既定的、作为成品的文本。
麦克尤恩小说的魅力,就在于邀约读者一起享受探秘各种细节及其指向的乐趣,它要求读者调动起所有感官,来关注小说中所有的文字,甚至“闲笔”,也许你能找到一片新天新地,也许你找到的只是死路一条。这种创作手法上的变奏,现在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麦克尤恩的作品中。而这,大概就是人们如此翘首以盼“恐怖伊恩”推出一部接一部新作的原因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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