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的门诊部里挂着幅什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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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卡桑德拉的女儿精神分析学阿波罗卡桑德拉特洛伊云也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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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内容是关于上图这位希腊传说中的女士:特洛伊城的公主卡桑德拉。
据说卡桑德拉是太阳神阿波罗的祭司,具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但因为抗拒阿波罗的不轨行为而受到诅咒,她的预言开始不被人相信。因此导致特洛伊人在与希腊人的战争中,中了木马计而失败。卡桑德拉被阿伽门农俘虏,并遭克吕泰涅斯特拉杀害。
为了帮助你理解这段历史,先要了解下卡桑德拉与阿波罗之间的暧昧关系!请看下面这则又萌又腹黑的漫画故事。英文并不难,所以就不翻译成中文了:
好了,接下来咱们回归正题。因为卡桑德拉和阿波罗之间的这段恩怨情仇,后人将这个典故拿来对“精神分析”这个二十世纪才发展起来的科学门类作了比喻:
阿波罗赋予了卡桑德拉能预言未来的能力,但卡桑德拉拒绝了阿波罗的爱,于是阿波罗就判决她的预言将永远不被相信;
同样,科学赋予了精神分析预言的能力,然而,精神分析后来也拒绝了赋予它生命的学问,而且也不再被科学相信…
于是,就有了这本名为《卡桑德拉的女儿:欧美精神分析发展史》的著作。我们从一篇精彩的书评入手,来简单了解一下关于精神分析学说发展史的书,究竟讲了些什么。感谢作者云也退老师授权转发。
弗洛伊德的门诊部里挂着幅什么画?
文|云也退
原发于|微信号 yunyetuit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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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伦敦,有个弗洛伊德博物馆,弗洛伊德生前用过的东西都保留着,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听诊病患时的沙发,上边铺着华丽的暗色波斯基里姆毯,配上环境和光线,教人神往,这沙发,是他在1938年从维也纳逃到英国后,放在自己伦敦的诊所里,让前来问诊的病人坐的:多数病人都知道,对面坐的是“精神分析之父”,我将成为他的小白鼠。
你要对医学史感兴趣,就别错过沙发上方的画:五十多年前,弗洛伊德在维也纳开业时就挂着它,画名叫《萨尔伯屈里哀医院的一节临床课》。
这是一件复制品,比原作小很多,在画中,你可以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站在一间教学室里,手指着一个像是半昏迷中的年轻女子,一个助手模样的人用力托着女人的腋下,不让她跌倒,后边还有两个护士照应。在他们的对面,二十多个同样正装打扮的男人或坐或站,聚精会神地观看——显然在上课。
讲课者那位大叔,是让-马丹·夏尔科,19世纪巴黎著名的神经学家。弗洛伊德最尊敬他,1885年,他在萨尔伯屈里哀医院跟夏尔科学习了六个月,他觉得他的临床工作特迷人,然后,弗洛伊德就设法挤入了夏尔科的圈子。从这里开始,他就离开自己没啥兴趣的基础学科——神经解剖学,转入他更钟情的心理学方向。第一块踏脚石是歇斯底里,他认为,这种古老的症状并非以前认为的,系器质性受损所致,要想探究和诊治它,必须研究它的心理性起源。
不过,夏尔科属于医学专业人士,是科学家,并非心理学家,为什么看了他的临床课,弗洛伊德却找到了一个心理学的方向呢?
◎ 19世纪的医界权威夏尔科
弗氏在其《精神分析运动史论》一文中,回忆了夏尔科给自己的一句忠告:“对同样的对象要一遍遍地看,反复地看,直到它们自己开口说话。”这是夏尔科临床实践的经验之谈,有那幅画为证:二十多人都跟随着他的指点,“看”那个病例。
然而,弗洛伊德却从这句话里读出了矛盾:“看”的行为的叠加,最后却要落实为“听”,要听观察对象自己是怎么说的。这哪里是守则,这不是悖论么?但是,弗洛伊德是犹太人,犹太人是最懂悖论的智慧的,他没觉得有矛盾就错了,而是断定科学家夏尔科,有意无意地,抓住了心理学的妙处和复杂之处。
受到夏尔科的鼓励,弗洛伊德离开巴黎回到维也纳,与自己的同事兼老友布罗伊尔走到一起,两人后来还合著了书。他们的工具是耳朵,他们相信“听”的力量。之前,倾听行为对于医生而言属于非正式的,只可参考,而弗布两人将它发展为真正的新治疗法,不但要听,而且要长时间地听,一个医生,必须有能力和病人谈论他的症状。
转变的发生并非一蹴而就。
晚至1895年,弗洛伊德仍旧把心理学归为自然科学的一部分,称之为一个名叫“科学心理学”的计划,有价值的心理研究必须能够量化,描述一个人的心理过程,必须利用加减手段,人的体内缺少了什么,或者增加了什么,导致了某种心理的发生、变化或消失。这种看法,跟19世纪乐观主义的科学精神大有关系,那时人们相信,精密的数学计算可以帮助人们了解世上的一切,科学以数学为基础工具,因而备受崇隆。
然而1895年后,弗洛伊德变了,他渐渐离开了科学的一部分——生物学和医学,而把目光集中于心智现象本身。在19世纪末,他开始形成一个大胆的结论:如果要对心智过程进行一个系统的生物学探索,那么,他那个时代的科学知识和技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撇开科学的绳墨,另起炉灶。
说说这本书吧:《卡桑德拉的女儿》,约瑟夫·施瓦茨著,叙述欧美精神分析发展史,书名饶有深意。卡桑德拉是个不幸的女人,阿波罗赐予她以预言的能力,但她却不服从他,拒绝了他的爱;看上述夏尔科—弗洛伊德的关系,夏尔科是阿波罗,从他科学的罩袍下,钻出了弗洛伊德这个不安分、不领情的预言家。
精神分析起源于科学的授权,而又背离了科学的信任。弗洛伊德脱离了夏尔科,剑桥大学的斯蒂芬·海思教授,把他们的关系简单地概括为:“夏尔科看,弗洛伊德听。”《卡桑德拉的女儿》中写道:“弗洛伊德和布罗伊尔是首先允许人类主体为自己说话的人。”传统西医——堂皇的主流科学——仅仅把人当作客体来观察,一切听眼睛和解剖刀的,这忽略了人作为主体的内心体验:回看弗洛伊德诊室里的那幅画,萨尔伯屈里哀医院的学员们看到了女人扭曲的脸容,却看不到她的希望、恐惧、欲念、渴盼和个人记忆。
弗洛伊德和布罗伊尔一起发起“听”运动。但事实上,弗洛伊德从1892年开始,就跟布罗伊尔闹别扭,俩人渐行渐远。施瓦茨说,两人“风格上无法妥协”,弗氏想要“把结果一般化”,强调诸象之间的共通,而布罗伊尔则相反,要求审慎地分析个案,不能任意概括。“布罗伊尔是位非常优秀的生物学家,而且在没和弗洛伊德合作前就很成功”——跟布氏相反,弗洛伊德是走不通科学这条路,才另辟蹊径,打出一片天的。
但是呢,弗洛伊德又是个纠结的主,他并没有放弃这样一个希望,即有朝一日,神经学会发展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可以验证和深化精神分析学的种种假定,如情结、压抑、饥渴、无意识,等等。
他是知晓精神分析的致命伤何在的:它“不科学”。
在1920年的一篇文章里,弗洛伊德写道:“如果我们已经抵达一个位置,可以用生理学和化学的语言赖取代心理学语言,那么,我们的精神分析便可望消除各种固有缺陷……”他又谈到了生物学,说它“确是一块有无限可能性的领域。我们可以期待,它将给我们最具震撼力的信息。我们提出了问题,但无法预测生物学在几十年内会给回以怎样的答案”,也许,“我们所有人为的预设都将被一扫而空。”
他是对的。他很清醒地意识到,精神分析这门学问,是围绕一大堆无法假定和预设建构起来的。《梦的解析》固然是伟大的著作,可是,如施瓦茨所说,《梦的解析》出版百年之后,“我们已经不相信,我们有可能完完全全地了解世界了。”所以,《梦的解析》,可能仅仅是弗洛伊德做的一次智力游戏,是在训练一种文体,后者的成就或许还更大一些。读过这部书的人都知道,它不是“科学”著作,向读者介绍一些研究成果,它讲述了,更确切的说法是“表现”了,一项研究的历次阶段。它不是一份井井有条的报告,而是一个舞台,各种可能性纷然上演。
但是,当精神分析成为一个学科,有了一个固定的体制时,弗洛伊德的“科学情结”(精神分析学者肯定会用这个著名的精神分析用语来攻击他)又受到了体制中保守者们的排斥和憎恶。随着精神分析成了气候,“听”与“看”之间的对立加深并固化了起来,极端的“听”派人士,企图尽力阻止精神分析与认知神经科学之间有任何的眉来眼去。
当然了,这种阻拦注定徒劳,否则,今天我们不会这么熟悉情绪与生理过程之间的交互关系,我们描述一个人的情绪,动不动就是肾上腺素啦,多巴胺啦,内啡肽啦,全是专有名词:倘若精神分析成功地躲进小楼成一统,只“听”不“看”,这种情况是绝无可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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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和荣格,这俩掰了
然而,依旧有许多精神分析学者,公开宣称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发现,特别是神经科学方面的发现,与精神分析无关——这有点像科学—神学的对立:古生物学家拿出一堆化石证据,猛犸象的骨头,始祖鸟的蛋,恐龙的便便,但神学人士依然固执地说:别来这套,世界就是由上帝一锤定音地创造的。
《卡桑德拉的女儿》一书里提到的英国精神分析学家鲍尔比,就是一个受害者。在伦敦精神分析学院,鲍尔比提出影响深远的“接触理论”,认为婴儿对母亲的依恋乃是天生,并非弗洛伊德设想的,是因为婴儿得到母亲哺乳而“愉悦”。这可激怒了他的导师克莱因,克莱因依照一种典型的“弗洛伊德主义”,坚持主张婴儿对母亲有“无意识幻想”。——两人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然后,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也跳出来,说鲍尔比在胡扯。
你当然可以说,她们是害怕科学发现挑战自己的信条,她们是精神分析体制内的既得利益者嘛。但她们也有一句断语让人难以驳斥:科学处理的是事实,而精神分析学处理的是意义——事实靠“看”,意义靠“听”,这是两个截然不同、互相抵牾的追求;井水应该本分些,不要老是打河水的主意。
精神分析遭到主流心理学的排挤,跟这种闭锁心态有关,脑科学、实验心理学,原则上来说,对弗洛伊德的继承者们都是无效的了。可是,这一划界对精神分析本身却又有着一些好处,最主要的一点,因为把科学实证排除在外,精神分析这个大屋顶下就得以共存许多不同的、甚至彼此冲突的学派,而不是一家独大,其他学派都被边缘化。
你要能读这本书,会有一个鲜明的印象:精神分析这个圈子的人,敢情都那么好争辩,动不动就要绝交。弗洛伊德,身为“之父”,不仅同布罗伊尔分手,在精神分析的大本营和首善之区——维也纳,他同另两大主力阿德勒和荣格,都先后绝交了。除了学术观点上有根本分歧外,这一团体在组织上有个先天特点,为分裂埋下了种子:弗洛伊德虽是领袖,却要在很大的压力下行使领导权,只要他不搞极端的独裁,整个团体就有如乌合之众——倒不是精神涣散,无组织无纪律,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可复制的经验,我听我的诊,你听你的诊,各人听得的东西都不一样,各人都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来形成一套理论,而每个人都一般强硬。施瓦茨说,乌合之众和独裁一样,都是“专制”。
说了这么些,你可能会说,看起来,精神分析从一开始就是个无稽的事情。这个,施瓦茨说得明白:现在很多人研究弗洛伊德,是为了揭露他是个骗子。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只想说一点:临床,弗洛伊德当初从夏尔科那里得到的一份宝贵财富,确保了他的学说绝不会是一派胡言;他治疗过许多歇斯底里病人,听他们“告解”,从而形成的第一手的研究资料,至今,我们依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得到或加以理解——就连最高精的大脑扫描仪也束手无策。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启示世人,两个人之间可以有怎样的交流,交流,又需要怎样的信任、爱、投入和专注。
(完)
卡桑德拉的女儿 --欧美精神分析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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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陈系贞 ISBN 978-7-5327-6451-8 定价 40元 出版时间 2015年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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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桑德拉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城的公主,阿波罗曾赐予她预言的能力。但是后来卡桑德拉拒绝了阿波罗的爱,阿波罗就判决她的预言将永远不被相信。科学也同样赋予了精神分析预言的能力,然而,精神分析后来也拒绝了赋予它生命的学问,而且也不再被科学相信……
精神分析是20世纪最重要的知识发展之一。它涉及文学、精神医学与心理学几个领域,更是唯一奋力了解人类内在世界经验的学科。我们现在常用的语汇如压抑、本我、情结、投射等,都是源自弗洛伊德对人类潜意识动机的研究。
本书是精神分析学界百年来发展的史诗性作品,而不仅仅是一本回顾理论的教材性作品。约瑟夫‧施瓦茨描述了弗洛伊德之前处理心理疾病的方法,探索弗洛伊德思想演变的心路历程,继而说明分析团体的分歧与改变如何产生,以及精神分析大师荣格、阿德勒、沙利文、克莱因、弗洛姆等人参与这场划时代运动的精彩全程。通过此部作品,我们能知道在过去百余年里,先驱者为了实际了解人类主体的内在经验而分别做成的贡献。
对于人类而言,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精神分析提出的解释是否“科学”,而在于这解释对他有无帮助。不论你是弗洛伊德的拥护者或反对者,你将会发现,这是一本内容渊博、具启发性、独创性与了解自我的最佳入门书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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