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镇战争》众生相C——战争中的潜伏夫妻“我”和香西小姐

就这样，我跟香西小姐在这个“分室”的“业务”开始了。“业务分担”是定了，但似乎香西小姐在机构刚刚变更之后，工作时间很不固定，也因这段时间我

能早回家吧，除了她的内衣裤我不去碰，做饭、清洁以及洗衣服，都是我在做。很快，预定的周三到了。香西小姐吃过早餐，回到自己房间，似乎在衣橱里翻来翻去。

香西小姐花足了时间才现身，她化了淡妆，放下了总是束起的头发。齐肩的头发向外卷起，晃动着。穿着灰白色罩衫加淡黄羊毛衫，配绣有碎花图案的灰色长裙。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化了妆，有放下来的黑发镶边，她平时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为之一变，亭亭玉立如烟霞胧月，我一时惊艳。

“你也会化妆啊。”

“好久没化啦。”

不好意思被人看似的，香西小姐避开我的视线，走去门口。她手搭在门上，回头向我说：

“今天一天，我们出演新婚夫妇，得自然点，别弄砸了啊。”

我们并排迈步，香西小姐自然地挽起我的胳膊。隔着薄薄的羊毛衫，感受到香西小姐胳膊的柔和弹力。闻得到她微微的香水味儿。

“看起来像新婚夫妇吧？”

香西小姐仰脸看我，有点儿担心又调皮地笑着。我头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远离大街的住宅区小道。重合的脚步声，仿佛踩着依偎的影子走路。

到访邻镇公务所也是第一次。看来是最近重建不久的，使用了舞坂公务所建筑物没有的明亮颜色。除了屋顶上挂着一条标语，上书“通过邻镇战争，建设健全市镇！”之外，感觉不到进行着战争。

我们按照规定提交结婚申请，也一并申请变更住址。职员一看我们出示的从舞坂镇转入的申请，就面露怀疑的神色，说一声“稍等一下”，去请示上司了。我有点儿紧张，但香西小姐握一下我的手，仿佛说“不要紧啦”。

不久，职员返回柜台，再次确认我和香西小姐的面孔，然后也不望向我们这边了，告诉我们已经受理申请。她递给我们关于垃圾收集中心、镇内指南之类的小册子，例行公事地解释一下，就放我们走了。

我和香西小姐马上走向不远处的“财团法人邻镇战争公社”，它临时设在公务所旁的镇民福利中心二楼。和舞坂镇一样，这里掩不住一种紧赶慢赶的气氛，十人左右的成员忙碌着，表情很充实。

在这里，香西小姐的面目似乎就暴露了。应对的职员丝毫没有显示出来，但背后的职员们就递眼色、窃窃私语，显示了不寻常的动向。但是，我们是依正规手续而来，他们也不能发作，没有令人感觉危险的举动。

像宣传的那样，我领到“战争协力家庭证”之后，接受了装在公务所信封里的战时婚礼奖励金。

“平安无事地结束啦。”

走出福利中心，带着完成任务的安心感，我伸了个懒腰。香西小姐却拉起我的手，快步走起来。她的手心汗津津。

“好险啊……”

什么东西好险？我刚想要回头去看公社，香西小姐猛扯我一下，制止了我，劲儿大得几乎让我胳膊脱臼。

“怎么啦？”

“你一回头，就要变成盐柱子。”

这当然是玩笑，但出自平时不苟言笑的香西小姐之口，总之是很严厉的。我觉得她那一刻的表情很美，不合时宜吧？

我们就此执行在镇里的“侦察业务”。说来这就是个小镇，没多少地方适合情侣漫步。在镇的中心区，有一条有拱廊的商业街；今天是工作日的上午，人影稀少，街上走的尽是上年纪的女性。安在拱廊上方的扩音器播放着数年前的流行曲，越发使得大街寂寥、无精打采。这些曲子，香西小姐一首也没听过。

我们一间一间地逛着小店铺，一边买菜和要用的生活用品，一边侦察。

香西小姐和我挽着手，很快活，不时认真地扫视周围一眼，又像躲什么似的绕一下路，或者停下来，偶尔暗示我什么似的使劲夹一下挽着的胳膊。这时候，我的胳膊感受到香西小姐丰满的胸部。我以这种方式感受她的“存在”。

“有卖的哩。”

突然，香西小姐把挽着的手当成刹车，制止了我的动作。我正一边走路，一边看刚才进店买的CD的封套，踉跄一下，慌忙循声望去。

在临时布置的空铺位上，要掩饰寂寞感似的，店前竖起了好多面旗帜。旗帜上是绿地白字，写着“战争博览会”。因为是在拱廊里头，没有风，旗帜耷拉着。我被香西小姐拉进店里，一看摆出来的东西，很奇怪原本是为了充场面的，却反倒更显寂寥。

摆当地农产品的，写着“自产自销，夺取胜利”；排列五卷镇史的，写着“从战争回顾本镇历史”。还摆卖自称本地艺术家设计的衬衫，号称“百战百胜衬衫”。

店子最里头的地方，是一个敷衍了事的收银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闲得无聊地坐在简便椅子上。恐怕是战争公社雇来兼职的吧。

看来她并不在乎卖东西，虽然顾客就我们两个，也不来搭理，心不在焉地只顾折叠宣传单，放进袋子里。

我在小店里转了一圈，站在收银台前，她这才抬起头，停下折叠宣传单的动作，稍微表示关注。我也含糊地回应一下，就想走过收银台前面。

突然，我留意到放在那里的一件东西，停住了脚步。香西小姐原本拖后一点儿，打量着店内，此时也赶上我了，她也同样注视着那件东西。

“战斗精神培养树？”

我轻轻念出它的名称。这是一棵针叶树苗木盆栽。虽然只是一盆盆栽，但白色的尼龙桌布上，留有五个盆栽的圆形泥印子。

“挺受欢迎的呀，就剩这一个了。”

突然，收银台的女人向我们搭话。我转过脸向她含糊地点点头。她似乎在估计我是否真有兴趣。

“从镇魂之林里分根培植的，神主还用心做过必胜祈愿。”

收银台的女人追加解释道。

“什么是‘镇魂之林’？”

女人眼睛瞪得大大，似乎说“哎呀呀，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啊，现在的人不懂吧？像我们那阵子，社会课去参观时，肯定会涉及的。”

女人做个“请等一下”的表情，离开了收银台。她语气恳切。

“噢……对了，就是这儿。您读读看？”

她拿过来的是镇史。翻开第四卷某一页，递给我。镇史沉甸甸的，那一页上面，是黑白照片，介绍植树的风景。

据镇史介绍，“镇魂之林”在邻县的山中，植有约五千株树木。其历史可上溯至距今一百多年前与邻国的一场战争。当时，从邻近四县征召的士兵，在这个邻县编成部队，在与邻国气候、环境接近的邻县山中反复演习，派赴邻国。之后，在所谓高地歼灭战中，

部队大半在邻国丧了命。我们这一代人听说过这场战斗，但知之不详。为了不使这场战斗湮没无闻，在当时的演习之地植树纪念。自此以后就有了个惯例：每逢本镇青年出征参战，一定要植树。作为表彰保卫乡土者的情操教育的一环，学校社会课的参观活动，就会前往这个地方。

我归还了镇史，坐下来，检查名为“战斗精神培养树”的苗木。这树苗显得小而脆弱，名不副实。我莫名地喜欢这样的反差，决定买下它。我有些不好意思，在收银台边掏钱包，边笑着回头看香西小姐。

“等等。这个东西……应该能打点折吧？”

香西小姐从手袋里掏出刚得到的“战争协力家庭证”，递给我，让我使用。

“哦，有这个的话，打八折呢。您太太会持家啊。”

欢迎添加上海译文微信公共账号，搜索：stphbooks，即可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