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雅各布森《爱情迫害狂》书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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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布克奖得主霍华德•雅各布森情爱经典 一首充满情欲和邪恶的爱情变奏曲
一部赤裸裸的、令人魂牵梦萦且坚定果敢的作品
--哈罗德•品特(200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爱情迫害狂》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0504511/)
作者: 霍华德•雅各布森
译者:张琼
ISBN:978-7-5327-6009-1
定价:39元
那天上午,我放弃了工作的念头。我一看见书桌就意识到自己得赶紧离开它。我在街上游走了一个钟头,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我要是胆子大一点,完全可能一头冲公交车撞上去。
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工作一定于我有益,因为除了玛莉莎,工作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要去看 看预约登记本,我要去和开发票的职员谈谈,我要检查一下新目录的准备情况。我要把思绪从悲伤那里转移开,这样,等我再次正视四周时,悲伤不再。可是,上述 这一切我都无法去做,因为坐在小房间里的达尔茜显然有话要对我说。
“两件事,”等我走到她那里时她说道,“哦,其实是三件。”
“说吧。”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也收到了一张那种有‘好好生活’字样的卡。如果你仔细看看,会明白那根本不是手写的。那显然是刚在德文郡广场开业的那家咨询服务社的公关活动,所以你不必想太多。”
说实话,我头脑里塞满了其他事情,完全把明信片的事情忘掉了。好好生活。此话无论是针对我个人与否,都是很好的建议。如果我对此还有什么念想,那就是希望达尔茜别让我改变对其中用意的理解。但是我不会对她明说。
“的确不必,”我说,“尽管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怎么就觉得我会需要咨询服务。比方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认为你需要好好生活呢?”
“因为,我就在好好生活,”她说着抬起腿,给我看看那根重新十分妥帖地圈在她脚踝上的金链。
“达尔茜,太漂亮了,”我没说真话。
“你不介意吗?”
“我干吗要介意?”
“第一印象和其他的事情啊。”
“这家店所经受过的丑闻麻烦比这大多了。如果你开心,莱昂内尔也开心,那古籍书店的费利克斯·奎恩也开心。”
“但那不是唯一的几个呀,”她嗓子眼里又出现了从前的顿挫。
“为什么?还有谁会开心?”
“你猜。”
今天可不是玩猜谜的日子,我耸耸肩。
“电工。”
“达尔茜,你没有吧!”
“我有。”她对自己很满意,但表情有些不自在,就像一个在不合时宜的日子跑了马拉松的选手。她脸上漾起一片处女的红晕,并渐渐向胸口扩展开去。
“达尔茜!”我再次用了探询的语气。
“我知道,”她回答道。
这一次,那红晕一路向下直漫到踝链。
那天上午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什么事都没做。顾客进进出出,没有一个让我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达 尔茜在办公室里轻快地走来走去,脚踝上的链子叮叮直响,我则坐在椅子上沉思,就像在思考如何替父复仇的伊莱克特拉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之女,阿伽门农被谋杀 后,她与弟弟一起杀了母亲及其情夫以复仇。。
把达尔茜劝进那电工怀抱里的是我,设计使玛莉莎跌入马略怀抱的也是我。然而,我却是一个认为 女人的最高品行就是举止谨慎的男人,当然是从抽象意义上说,而且这也与我直接有关。不值钱的女人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个恐怖的存在。这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其 实却并非如此。我要是觉得女人不值钱,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所以,那古巴医生把手放在我妻子的乳房上,一直不肯松开: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也许这世界上有些地方医生这么做才符合标准,而古巴恰好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但这在我看来却不合标准。对我而言,对女性身体的越轨举动,或由此而生的放荡,都会让我感到深深的震惊。
我已经不记得父亲带我去圣马丁巷阿尔伯特剧院看莫里哀的《恨世者》时我几岁了,但我看到扮演 奥朗特的男演员把手伸进扮演赛丽梅娜的女演员的胸口里去时,立刻感到了不安和尴尬。当时我想,难怪后来那虚构的阿尔塞斯特很快就离她而去。你无法爱一个允 许别的男人把手伸进那个部位去的女人。但那女演员本人呢?她怎么能允许别人这么做,哪怕是以艺术的名义?万一她父母或丈夫或孩子就在包厢里看着她,那会怎样?她事后会如何对他们解释?她会对自己怎么说?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当众背弃女人应有的矜持和优雅?
有一次,我父母举办了一场晚宴,阿加莎舅妈也来了,大人们私下都在说她的婚姻比我母亲的还要 糟糕。那次晚宴上,她突然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袒露出乳房,高声辱骂起来,先是冲她丈夫,接着是我的另一位舅舅,再下来就冲我父亲,然后我觉得就冲着我来了。 “来呀,”她嚷道,“来呀,让我们看看你离了做鸡的能干些什么!”母亲一把把我拉过去,把我的脑袋藏进她的双 乳之间,但男人们早已哄堂大笑起来。他们觉得,看女人袒露乳房太好玩了。可对我而言,那一点点都不好玩。自那以后,我再也无法与阿加莎舅妈直面相向,我为 她感到羞耻,又为她的愤怒所传达的动物性感到害怕。我觉得,目睹女人放荡到这样的地步,这经历实在太可怕了。
这种对女人任何乱性迹象的不安感觉,我从未摆脱过,即使到了男孩子开始四处寻找女人的年纪也 没有。我对朋友们所追的女孩子没有欲望。自费丝之后我带出去的第一个女孩,我一听她因下流笑话而放声大笑就和她分了手。我讨厌公然的性感表露,就像现在我 讨厌那些在玛丽波恩的高街上游走的女人,她们在肚脐眼周围别着珠宝,腿上布满了刺青。刺青一点都不能激发我的情欲。我不喜欢看上去像水手的女人。那种野性 十足在大海上四处飘荡的人,每停一处港口就换一个女人,哄这样的人有什么乐趣?那些值得你为之抛却生命的性爱,就在于惊奇和 错位。在地理学上,断裂带标志着已开始运动的岩脉中的断裂,而未来那地方很可能出现麻烦。女人也有断裂带——毫无疑问,男人也有,但我不研究男人的断裂问 题,那其中也存在着同样的动荡可能。能激荡起我的情欲的,只有当女人身上出现偏差和含混之时。玛莉莎要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哪怕她冲着情人胸口大喊“来操 我,马略”,也一点也不会激起我的情欲。能使我大口喘息的,是她守身的谨慎被砸得粉碎之时。
也许就在这一点上,我和马略有着共同的偏好。在经历了与死亡相关的事件之后,把他吸引到那两个年轻到足以做他女儿的姑娘身上去的,不正是她们的天真无瑕吗?马略留下的印记,就是他在那未经世事的肉体上用手指划下的痕迹,是他在那瓷白的脸上发现或留下的淤青的双眼。年轻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我也从不在驻留的地方留下痕迹,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我也是个掠夺者。不同的是,马略真的在掠夺,而我只在一边旁观或鼓动。
现在莱昂内尔也许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寻找达尔茜天性中的断裂带。
尽管轮不到我来展示什么,我还是对达尔茜告诉我的事情深感震惊。达尔茜居然重新套起了踝链!达尔茜居然和那电工在一起!达尔茜居然真这么干了!
可是,她和莱昂内尔两人的相处生活,已一步一步地向我的靠近,这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
这样一来,我们就在这一点上成伙伴了: 每到晚上,莱昂内尔会不会转过身去背朝着达尔茜,免得她和他四目相对,但却同样地坚持让她讲述那些欲火中烧的故事呢?那后来他干了什么后来你干了什么后来他怎么说的后来你怎么说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你有什么感觉后来你怎么说的……
达尔茜则从头到脚红起来,躺在一身湿漉漉的汗水中,毫无羞耻,放肆地喊着“亚历克,操我。”
此刻,就是在我冥想中的此刻,达尔茜从我办公室门缝里伸进脑袋,说有话要对我说。不过这里不行,小隔间更好。
“好吧,什么事?”我问道。
“我确实说了我有三件事要告诉您,”她说,“可是我一激动,把第三件事给忘了。”
“说吧,达尔茜。”
“咳,其实不该这样。事实上我对您没说实话,我没把想告诉您的事说出来,因为我有点害怕。”
“你干吗要害怕?”
“因为那不是我的事,我没权利……”
“什么不是你的事?”
“奎恩先生,我要说了,您也许永远不会原谅我,我知道不该说的,但我真要什么都不说,就没法安心活下去了。”
“达尔茜,说吧。”
“奎恩太太和那男人有关系,那很不好。”
这下轮到我从脸一路红到脚趾了。我试图一个玩笑了事,“你是在说你的牙医吧。”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我确切知道你说的是谁?”
“奎恩先生,”她审视我的眼神之锐利,就像她是女校长,而我则是学校里最坏的撒谎学生,如果说此前我只是红了脸,现在我可是全身烧在了火里。“奎恩先生,我为您工作有多久了?”
我垂下头,“达尔茜,你听说了些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不开心?”
“除了通常的闲言碎语我没听到别的,是我看见的。”
我立刻从火炉掉进冰窟,背上的汗水冻结起来。我真的以为达尔茜要告诉我她看见马略动手打了玛莉莎了。
可那声音只是来自我内心深深的担忧。
“我在威格莫大厅见过他们两次,一次是晚间音乐会,另一次是星期天早晨。”
“达尔茜,他们去那里我知道的。”
“不是因为他们在那里,而是他们在那里的做派。”
“他们怎么啦?”
“在一起又不在一起。我可不愿意让这么个男人陪着,一脸高人一等的样子。她一说话他就把脸转开去。他在看别的女人,可是,天知道,奎恩先生,在威格莫大厅里,没有多少可以被称为‘别的女人’的人。他好像能控制她。”
“控制玛莉莎?我不信,谁都控制不了玛莉莎。他要是惹她不开心,她就会一走了之。”
“可我最近一次看见她时她在哭,奎恩先生。”
“在哭?玛莉莎在哭?你没看错吧?”
“我肯定,不然我不会这么对你说的。真的是眼泪,而且我肯定她知道我在看。所以我想,如果她能够不哭,她一定会停下来的。真的是很伤心的眼泪。”
她这么说着,自己的眼睛也已噙满了泪水。
我的也是。
爱他,爱他,爱他!
这一直是我的爱之咒语。别怀他的孩子,别告诉他他的鸡巴比我的大多少,别在脚踝上套一根金链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但是要爱他。如果他喜欢你,爱他。如果他伤害你,爱他。如果他把你的心撕成碎片……爱他,爱他,爱他!
我不知道个中原由。我已经厌倦透顶,不想再去找什么原由了。因为,这就是原由。因为事情就这样。因为我这么想。因为因为。
我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 期盼让他撕成碎片的是我的心。咳,无论是对是错,现在找什么道理都已经太迟了。他要真把我的心撕成碎片,我完全能经受得住那样的痛苦。我的心生来就是供人 撕成碎片的。玛莉莎的心却不是。我不是说她比我更脆弱。也许我的意思正好相反。她是生来该享受更好的生活的。现在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对她的亵渎和侮 辱。
到底做了些什么并不重要。我见过他的作为。他先让她为他着迷,接着就让她明白他自己却并没有 着迷。他已多次提醒她,说自己是一个事情伊始就能听见尾声的男人,而现在他正在让她也听见他所听见的声音。他对她已经变得玩世不恭,其实他一直在说终究会 有这一天的。不过他还没有离她而去,他还给她留下一丝暖气,让她处于辗转犹豫之中,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干等着身上的肉一片片从骨骼上掉下去,就像他对埃 尔斯佩丝的忍受走到尽头时那样。
他来了,他会说,你的四点情人来了,边说边看看手表,而她则正把他让进房间,她表情阴沉的脸 上立刻闪亮起来,就像她以前看到我的时候一样。四点钟,这精准如游丝般的换班时刻,它既非白天,亦非夜晚,它是四点钟,那满心白日梦幻和愤世嫉俗的人在此 刻别无选择,只能想像着自己身在他处。当然啦,当然啦,做爱一事将从这世界上消失,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狂热,还有末日将近的感觉,就像蝴蝶在死神合拢双手 将它完全罩住之前那一刻,最后一次扇动翅膀。
反正,他不是唯一一个在序曲中就能听见尾声的人。
“玛莉莎,陪我跳探戈,”我说,“陪我到公园去跳探戈。”
“陪你跳探戈?你不是讨厌探戈吗?”
“那是因为我跳不了,你教我。”
“你什么意思?”
“就为了我。”
“我好久没跳了。”
“我一点不会跳。”
“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天。”
“这个星期天!天呐,可没几天了吧?”
“玛莉莎,人一开心,时间就过得飞快。”
她看上去有点不安,“我们不是安排好要外出的吗?”
我们,我们,我们。
“取消了吧,”我说,“为了我,就取消这一次吧。你知道自己喜欢在公园里跳舞的,而且预报说天气也不错。”
当然,马略不跳舞。他太理性,太虚无,跳不了舞。你不能先让舞蹈爱上你,随后就伤它的眼睛。再说,他也不是个爱去公园的人。公园老让他回想起在威尔士马契的日子,他在那里虚度光阴,眼睁睁看着埃尔斯佩丝衰败枯萎。所以我很自信: 他和玛莉莎不会计划在摄政公园里一起跳探戈。
“我能不能去过后再和你一起去?”
“不行,就把你原来想做的所有事情取消掉。玛莉莎,我很少向你提出这样的请求。你看上去气色不好,你需要跳跳舞。”
“你自己气色也不好,”她说道,语气和善,我暗自这么想。
“没错,我是气色不好,我感觉自己状况十分不好,我需要和你一起跳次舞。”
这句话引来她对我长久注视了一番。要在从前,这样的注视一定会引发我俩热烈拥抱在一起。
“好吧,费利克斯,”她说道。
这件事让我一连两天寻思不解。
我立刻想到了厄内斯托。不再问问题,我们当时是这么说好的。不过不一定不再帮忙。我不想冒险 在维柯餐厅和他说话,以防玛莉莎和马略也在那里,玛莉莎因见面安排出了问题而在那里抚慰马略,招待他品尝龙虾面——这是维柯餐厅做得远胜于伦敦任何一家餐 厅的招牌——配这一对人喜欢的任意种类的香槟(是1996雅克森特酿,我知道他俩喜欢什么香槟)。于是我坐上出租车去了梅达维尔,在他屋外等他准备拖着脚步去赶地铁。
他见了我并没有显得十分高兴,但还是把我让进屋去。这个没有女人的屋子里回响着我们的声音。门厅的桌子上放着塑料花,蒙尘未掸。壁炉架上放着剩下没喝完的半瓶酒,还有一幅结婚照,两人笑呵呵地站在当背景用的画着条大船的油画前,准备起航旅行。
一开始他不太愿意帮忙,担心我会让他面对更多的性焦虑场面。
“什么都不要你做,”我说道,“你只要在明天上午去这个地址,必须是十点前,因为我知道那时 候他在家,把这本书交给他。不刺探,不问问题,什么都不做。你只要按一下门铃,等着他走下楼梯,把书递过去。他一准会问书是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有人在维柯 餐厅里拜托你的,说那人有点焦急,说一定要确保这本书到你手里。不过无论如何别提我的名字,尽管我怀疑他肯定知道。他可能认出你是从那餐厅来的,也可能认 不出。他一般不朝人看。可如果他朝你看,那也没问题。事实上,他朝你看过还更好些。因为这样的话,你说的书是在哪里给的,就更可信了。如果他想知道你怎么 有他的地址,就说是给你书的人给的。如果他请你上楼(其实他不会的),你就拒绝,你可不愿意接受讯问。我要你做的一切,就是把书放到他手里,别让他把书推还给你,如果他把书朝你扔过来,把门关上,你就一直按门铃,直到他来开门。当心别让信封掉出来,信封里是重要信息。”
“他要不在家怎么办?”
“那时刻他从来不出门。他在写作,或做着写作的样子,一直到中午。他迄今没出版过一个字,也不大可能有见日光的机会,但这就是他在忙乎的事情,有点宗教味道吧。厄内斯托,我看你准是个天主教徒。马略可不是,但这就是他涤罪的方式。”
“奎恩先生,那你怎么涤自己的罪呢?”
“我送书,厄内斯托。”
要送给马略的那本书,是我几个月前买的,当时并不清楚什么时候或为什么原因会将它送出去。就 是那本《西非指南要略》,也许他会明白其中的暗示,到那里去走走。这是在说笑话。现在我还不希望他离开这个国家。我在书上题了文字,我一向喜欢在书上题 写,不过这一次的内容是我从来没写过的。然而,它依然会在几个方面让马略感觉十分熟悉。题文是这样的:“最甜蜜的快乐莫过于赐予别人期待之外的东西,让他 惊讶。”签名用的是首字母缩略,他无法辨认是谁。如果书本身还不够让人惊奇的话,那惊奇就藏在我塞在书页间的那只长信封里。里面有一封信,告诉他,他正与 之如胶似漆的那个女人,不仅有理由认为自己也和他难舍难分,而且现在,就是现在,就在眼下,还另有一个情人,而且与他也有关联。她之所以推掉他们星期天的 约会,是因为她要和这第二情人在一起。如果他对此有好奇之心,可以于星期天当天下午(为什么不四点呢)去摄政公园看他俩跳舞,当着全世界人的面,跳着这海港妓女之舞,红灯楼院之舞,下流淫荡之舞: 探戈。
信上没签名。
好像他对给他这东西的人的身份确信无疑。
我自认为有三成的把握会成功。首先,厄内斯托必须不出差错地把书交到马略手上,得在准确的时间把书送到正确的地点,而且举动和言谈必须完全按照我教他的做。接下来,马略得有心情打开书,找到那段题词(不过,如果他知道是谁给他的书,完全有理由认为他一定不会去找题词)。再接下来,他得承认(哪怕是暗中承认)自己有足够的好奇心驱使自己去读那信封中的信。在按部就班和冲动行事之间,让他不拆信封就扔进垃圾桶了事的可能性太多了。他一直想方设法躲开我,不与我照面,凭什么会与我保持一段文字往来,听任那剂丝毫不掩盖自己毒性的毒药在他身上药性发作呢?就算不考虑马略对我有什么看法,他为什么要相信那一眼就可以看穿的要给他来个恶作剧的人呢?人不可能像麦草那样风一动就知晓。我们看《奥赛罗》时,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得与他不同。我们信任我们所爱之人,对他们有一丁点怀疑就是在贬损他们,也是在贬损自己。但当我们戴上假胡须,去公园刺探他们的秘密行踪,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在这一切考虑之上,还得加上马略本人的性格。他是个以冷漠为道德原则的人,一个以超越惊喜和 失落情绪为荣的人。这个人,明知玛莉莎有东西给他,那东西秘密地藏在华莱士藏品展馆的墨水架和写字台之间,却一连几星期都不想去把它找出来;这个人,要不 是那位“你真诚的”指“我”在书的题词末尾所写的、通常之后跟着签名的那句套语。 的巧妙设计,很可能永远不会去寻找那玩意。
那还有什么理由让人相信他会上钩呢?
只有这一条: 无 论我们如何诠释人的怀疑心理,怀疑总在我们天性中根深蒂固。伊阿古诚实也好,虚假也好,是谁在对我们窃窃私语都不要紧,因为我们生来就会去听。那里有一处 虚假之地,要抵达那里只能通过我们的耳朵门户,那里的虚假正耐心等待着经受实际经验的证明,因此,我们听到的所有未被遵守的约定,实际上,它们的被爽约都 是我们暗中所期待着的结果。
这样就有理由推断: 只要马略打开信封,我就让他上钩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我刚才所说,只有在我们允许它成真的情况下才能为真。受虐一族的男男女女急盼着它能成真。最 好就是直接进到他们恐惧的最深处,一了百了。萨德一族的男男女女明白其真实性,那只是因为他们明白,所有的下贱都是真实的,而无论我们是诗人,是画家,是 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作品的作家,或仅仅是卖书的,我们都不过是非此即彼的承继人。萨德族的人们认为,我们无论身处哪一阶层都是卑劣可憎的,这就省下了他们 发好奇心的麻烦。事实上,他们的残忍作为只是张面具,保护着他们,使他们避开没有面具时便无法忍受的情形。他们都是胆小鬼,而受虐族则是勇敢者。
所以,除非他像我希望的那样、像我那样爱着玛莉莎,除非他的爱中也掺杂着嫉妒的绝望,能使他 所担心的一切最后都成为现实,除非他对玛莉莎的爱如我希望玛莉莎对他的爱一样,是盲目的,是不加质疑的忠诚和服从,除非上述一切都发生,否则他既不会接下 我送他的书,也不会费心去打开信封。他一定会返身回纽扣店楼上去躺在他那张床上。
至于他是否会去公园,那希望可与让他成为我的知己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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