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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岛武郎《诞生的苦恼》书摘(二)

(2012-11-27 13:4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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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

有岛武郎

诞生的苦恼

代表作家

文化

分类: 书摘连载

有岛武郎《诞生的苦恼》书摘(一)
《诞生的苦恼》
http://t.cn/zW85CMy
作者:[日]有岛武郎
译者:谭晶华
ISBN:978-7-5327-5822-7
出版时间:2012年10月
字数:100千
开本:32开
装帧:平装
定价:26元


当晚,我收到了你的一封来信,信是用快要磨平了的铅笔尖在那种厚厚的铅画纸上乱涂而成的。

 

北海道已经是暮秋季节了。原野上天天刮着寒风。

平时那些可爱的树木和花草,不知不觉间都落掉了叶子,秋天使人想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有时候,天空美极了,简直使我感到附近一带的群山都飘浮起来了。然而,大多数的日子,总是风和着雨,吧嗒吧嗒地下得路都不好走。

昨天寄上三本写生册子。自从那次请你看过我的画之后,我到家乡当了一个贫穷的渔民,天天在忙碌的杂事和繁重的劳动中疲于奔命,所以本想在去年年底前把画画出来,却无法如愿。

今年七月份开始,我用图画纸订了画册,拿着铅笔试图作画。但是繁重的劳动影响了我的手指,使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感受力表现出来,真叫人为难。

我把这么拙劣的素描册子拿出来请你指教,实在赧颜。但我一片真情,从第一张画开始,全部都寄给你。

……

在我们这个镇上,即使是颇有些知识素养的青年人,也很少有想想自身情况的。大多数的青年人,或是沉浸在夜郎自大中,或是碌碌无为地消磨时日。但这儿是我的家乡,我是热爱它的。

各种各样的事物使我无法平静。在我的素描里,有没有一些可取之处呢?

我把如此拙劣的东西送你过目,总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很想用颜料把山涂得浓浓的,使人看上去这山仿佛是由地面直耸高空。在我的素描作品中,我怎 么也表现不出我的感受,真是没有办法。比起我的实际感受来,我画的山太缺乏立体感,树木也都叫人感到很单薄。我想,涂上颜色的话大概会好些吧,但是我没有 时间也没有钱,就这样聊以自慰吧。

我的头脑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构思,但我似乎是没有画一画它们的本事。在你百忙当中,我还这么不客气地打扰你,实在对不起。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尚请赐示为幸。

 

十月末

 

你大概无法想象,这封不事修饰、信手直言的来信叫我多么激动啊!我是个文学工作者,所以我对 别人文章里的真实和虚伪具有相当敏锐的直感能力。我读着你的来信,眼眶都湿润了。带鱼腥味的油纸,优秀的艺术品—素描画册以及你的文章,这三者之间没有一 点儿裂隙,可谓相得益彰。你用了“感受力”这个词汇,它具有那么出色的涵义,一直在我胸中回荡。“我很想用颜料把山涂得浓浓的,使人看上去这山仿佛是由地 面直耸高空”……山由地面直耸高空……这句子非常出色地表现出了直逼大自然的气氛。这种渗透进语言深处的力量,是那种不冷不热、粗浅地观望一下景的心灵所 无从唤起的。

 

“在谁都不曾发觉、也没有人注意的地球的一角,一条可敬的英魂正在苦斗着,它想冲破母胎而诞生。”

 

我心里这么想着,感到地球一下子变得更美了。这种感受使我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了。

 

当时,我曾打算到北海道去一次,由于琐事缠身,踌躇之下天气就一天冷似一天了。于是我又在琢磨莫如打消这个计划吧。但是,看到你的画册和信,说什么我都想和你见见面,便立即着手准备行装。没过一个星期,在十一月五日那天,我已经坐在由上野车站开往青森的直达列车中了。

 

当我办完了在札幌的事情而准备去农场之前,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发往岩内。信上说,岩内和农场相距不远,能来的话可否来一下?只要可能,我是很想与你见见面的。

 

我到达农场的那一天,你没有来,第二天早上下起雪来了。我把写字桌移到窗前,一边面对稿纸哀叹,一边切望着你的到来。当我停下滞涩的笔端时,旧时的回忆以及当前的期待就一幕连一幕不停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暮色渐渐地浓起来,事务所的看守人拿灯来时顺便问我要不要送晚饭来。我总觉得你也许会来,所 以请他务必不要变动计划,自己则又像粘住了似的面对着稿纸。我从视角的斜光中感觉到这个男人的高大身影慢慢地走出屋外不见了。很久没离开过大都会,到偏僻 地区一看,总会感到一切事物都是松松垮垮的,会感到那里的人也非常悠闲,然而,我现在竟感到了一种压迫。

 

思路枯竭,滞涩的笔端迟迟不得进展,黄昏却渐渐变成了夜阴,玻璃窗外,白雪与夜色相接,明暗 的界线混沌不清。大自然好像生起气来似的随同黑夜变得粗鲁了。孕有很大力量的鲁钝的空气,无声而沉郁地紧紧凭倚着屋外的墙面,不知为什么,坐在室内的地席 上都可以感觉得到。大自然扇起的细雪向各处冲击,它乱翻乱滚,痛苦地呻吟着,一种可畏的气氛迫近眉睫。我拉上了白色的窗帘布,环视着周围—这种名叫屋子的 可怜的空间本是人类为了拦阻大自然的淫威而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它显得如此纤小而脆弱。

 

突然,天地间发出了一种笃、笃、笃的响声,或称之为一种运动(在这种场合,响声和运动本没有 区别)。唔,来了!我不由挺直了快弯成两截的身子。与此同时,大自然像是用上齿压住下唇似的狠命吹出一口长气,房子在摇荡。我畏缩在屋里,一种悲壮的景色 历历在目地涌上脑际—从地上腾跳起来的积雪,上下几度盘旋之后,一气冲向太空,大有谋反的架势。不行了,我翘首以盼,但你不会来了,因为由车站通向这里的 路肯定早已埋没在飞雪中而被封死了。我处在大雪的包围之中,不胜寂寞地这么想着,又把眼光落到了写字桌上。

 

思路更加枯竭,迟迟不能落笔,虽然不时地有一些“轻微的阵痛”感,但重要的句子却“生不下 来”。我大概在这种焦躁难堪的情绪下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吧,这时农场里的那个男人又慢腾腾地走进屋来,告诉我有客人来访。你可以想象得出我是多么高兴啊。毕 竟来了!我立即站起身来,朝着办公室方向跑去。拉开办公室的纸门,我站在砌着一只面积有两铺席左右的大地炉的厨房里望过去,只见一个男子直立在那边的土间 (房屋内的地面为泥地或三合土的地方。)中,鞋也没脱。这位来 客是个彪形大汉,相比之下,农场里的那个男人以及和丈夫极其相配的又胖又高的妻子都只有普通人那么高。来客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人,他身上穿一件带帽兜 的黑色大衣,满身是雪,口中吐出的热气是白色的。他的这副样子,简直叫人感到不像个凡人,连孩子都露出惧怕的神色,蜷缩在那个胖女人的膝上,瞪着两眼,颇 怀疑虑地望着来客。

 

我一看来客不是你,感到期待落空而失望,焦躁不安的神经越发叫我感到极不耐烦。

 

“哦,唔,请径直上这边坐。”

 

农场的那个男人见是我的客人,便尽量客气地这么说着,把地炉旁边的薄被子翻了个身。

 

来客轻轻地点头示意后,走到炉边的座位前。高大宽敞的厨房里点着一盏有半寸灯心的油灯,炉里 的树丫杈在徐徐燃烧,这两处火光只能把他映照成一个大大的黑影。我等他脱下那双湿漉漉的旧军用长统靴,默默地给他引路。我心里在暗自嘀咕:但愿不要因他而 白白地耗费时间,但愿别叫我感到不快。

 

两人走进屋就座后,我才认真地端详起来客。他动作笨拙地在下座拘束地坐下来,很有礼貌地向我低头致意。

 

“久违了。”

 

八铺席大小的会客室里响起了一种带有嘶哑嗓音的又粗又大的声响。

 

“你是哪一位?”我问。

 

这位大汉怪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汗津津的发了红的额角。

 

“我是木本,”他说。

 

“啊?木本君!?”

 

这真是你吗?我吃惊得不得不重新把眼前的来客仔细端详了一番。你从前是一个悒郁的少年,由于 幼时得过小儿惊风之类的病,个子矮小,老是显得病恹恹的,而眼下你那少年时代的面貌到哪里去了呢?你曾经对落叶松表皮上那些杂生的松针一无遗漏地加以观察 和理解,从素描画册上就可以想象得到你那敏锐的神经,你的这种风貌到哪里去了呢?眼下,你身穿两重鹑衣百结的厚料衣服,沉甸甸地稳坐着,看上去比我要高出 五寸。肌肉隆起的双肩上端端正正地长着公牛般的粗脖子,一张略长而呈古铜色的脸好端端地架在脖子上,仿佛是健康的化身。你那肌肉质感很强的脸部,没有一处 不是绷紧了的,但是在线条端正的鼻眼旁的凹处,却自然地浮现出一种涌自内心的宽厚的笑影,使你那结实的面容显得很亲切。

 

“多么十全十美的年轻人呀!”我内心赞叹着。你身上显现出来的这种出色的男子气概竟使我想及这样一种情况:当一个男子向人介绍自己的恋人时,这男子大概总会以狐疑的眼神看守着恋人的心的吧。

 

“雪下得很大吧?”

 

“算不了什么……我热得汗都出来了呢。倒是不认识路叫我毫无办法,幸好遇见了一位管水车的,才马上找到了地方。他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看来,是你那质朴的心灵使你立即碰上了别人的心。那个管水车的,确实是这一带少有的大好人。你从腰间取出手绢,一再地擦着冒热气的汗脸。

 

晚饭端来了。“我再也受不了啦。”你说着,不再一本正经地跪直着双腿,而是换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我们不讲究这一套规规矩矩的跪坐法吧。”两个人快乐得像小朋友似的面对晚饭而坐。你的胃口之大,真叫我乐得吃惊。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饭后还连喝两三碗茶的人。

 

晚饭后,我俩高兴地畅谈到深夜。至今我还怀着同那时候一样的快活情绪来回忆这段往事。室外, 呼啸的暴风雪刮得正凶,屋里,你对着地炉盘腿而坐,你的手像是成了习惯似的,不时逆着方向抚弄自己那剪成平顶发型的浓发,你那有魅力的容貌使房间都明亮生 辉了。你好像是一块坚实的镇石,在保护这小屋免受风雪之灾。在炉温的影响下,你的周身腾起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充斥了整个屋子,不过,它只叫我身临其境地联 想起咆哮着的大海,并没有引起丝毫不愉快的感觉。“人的感觉”也真是一种任性的东西。

 

当然,我所说的“高兴的畅谈”,倒并不是意味着很有趣。因为你不得不一再地把你那并不高明的掩饰词句说到一半就停下来,脸上露出了悒郁的神色。而我对这苦恼的处境和自身老是陷在迷津中的生活也有痛切的感受,所以这颗惆怅的心就自然而然地被俘虏过去了。

 

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先简单地勾勒一下你这个人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情况,这些事是你在那天晚上讲给我听的。

 

在你来札幌见我的时候,你那个到东京求学的计划就成泡影了。在北海道的西海岸,繁华的气势虽 然一时压倒过小樽的岩内港,也说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后来不仅一点没发展,还一味地走下坡路,日渐衰败,于是你们一家也随之进入了生活的苦境。尽管你的 父亲、哥哥和妹妹同心协力地在为不陷入困境而拼命干活,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家境逐渐陷入泥淖的命运。你这个人对学术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兴趣,所以学习成 绩也不佳,这时,鉴于家中的这番景况,你便怀着献身于艺术的热忱,前往古老的港市,回到了寂寞荒僻的故乡。把这些事综合到一起来考虑,就很容易明白你当时 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出现神色悒郁、焦躁不安的情绪了。你离开札幌回故乡去的时候,大概认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工余之暇去画画让自己神往的景色。

 

但是,家中等候着你的生活,并不是那种余裕有暇的日子。当你看到年迈的父亲以及全身没有一点 儿普通渔民的健康相的哥哥都穿着典型的渔家衣服一边织着渔网一边表示迎接的时候,当你一眼扫视之下发现大渔场主家的气氛已从自己家中被连根铲除、荡然无存 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自己回乡以前的想法是过于乐观了。你对艺术的欲求总是让你感到悔恨:不该没有深思熟虑就自己往这种生活的旋涡里跳。你曾坦白地告诉 我,当晚你在那充斥着海洋腥味的屋里倚枕而卧,心里焦躁得如同跌进陷阱的野兽,怎么也没法合眼。是啊!我想,只要仔细地品味一下你那一晚的心情,就可以写 出一篇极有感染力的短文章来。

 

然而,你是一个生性孝顺而忠厚的人,你没有逃避这等候你的生活。你脱下老爱敞着衣领穿惯了的 学生装,换上了渔家的厚料短衣。打鱼这工作是一年四季不得空闲的,鲷鱼过了有鳕鱼,鳕鱼过了有乌贼鱼……你干着捕鱼的活儿,终年与北海的激浪搏斗,与北海 的险恶气候搏斗,你不得不一头扎进这种寂寞的渔民生活中。而港内筑起的那条堤防,由于工程师计算完全错误,虽然挡住了波涛的侵入,却也让砂土不断地流入了 港内,出现了这种窘况后,好好的海滨眼看就变成了浅滩。你家的渔场本来占着极好的地理位置,捕鱼很方便,这时,却如同废物一般了。于是,你家就不得不出重 价去借用别人的渔场,再加上有“北海道第一”之称的鱼汛的逐年不济,你那本来就受着生活煎熬的家呀,尽管父子齐心协力、拼命干活,还是一年穷似一年。

 

你生来诚挚善良,又有着男子气概的心灵,当然不会在一旁闷声不响地袖手旁观。为了亲人们的生 活,你额上流淌着光明磊落的汗水,毫不懊丧和羞耻。你勇往直前地踏进劳动生活的中心区。寒暑、波涛、苦工以及与粗暴的渔民交往,把你的筋骨和胆识炼得像钢 铁一样坚强。你在茁壮地成长,像一棵参天大树那样魁伟健壮。

 

“岩内的渔民虽然很多,但是比起腕力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敌得过我的。”

 

你像是在告诉我一件真理似的这么说道。而你坐在我眼前的这副身材就使我深信你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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