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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克莱齐奥《偶遇》书摘(四)

(2012-08-06 14: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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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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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克莱齐奥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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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书摘连载

法国当代文学代表作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中篇小说集
勒克莱齐奥《偶遇》书摘(一)
《偶遇》
http://t.cn/a1TKTT
作者:[法] 让-马•居•勒克莱齐奥
译者:蓝汉杰 蔡孟贞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2-3
书号:978-7-5327-5549-3/I•3255
开本:A5
装帧:平装
定价:28.00元


娜希玛如何乔装成男孩,登上“阿扎尔”,及后续

 破晓时分,胡安·默格正在值班时,目光被左舷甲板上、靠在甲板室边上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他原以为那是一大团抹布。风平浪静,东方的一片云映着粼粼波光。海岸已远,只看得到高山的积雪在黎明中闪烁。

默格打开驾驶舱的门,把火炬指向这不寻常的物体。幽暗之中,那团抹布在风中稍稍松解开来,露出一张看来像小孩的脸,可怜的小脸上有一对黑色的大眼睛正闪闪发亮。那眼神毫无恐惧,只透露极度的疲倦。默格咒骂一声,目瞪口呆了一下,才叫安德里亚姆纳过来,并且一边弯腰向前,试图连衣带人地把这不速之客拉向他。可是她根本动不了。她先是抗拒,紧紧抓住甲板室的把手,不久就任凭摆布了,小手软瘫在毛毯上。最后,默格托起她,让她平躺在休息室里。

安德里亚姆纳从卧铺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休息室的灯光下,默格发现这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孩孱弱、哆嗦,和从在山洞深处抓出来的动物没两样。

“你是谁?你在我的船上做什么?”

默格觉察到自己继续凝视着那不速之客眸中跳动的火焰。男孩的牙齿一直打颤,无法开口说话。安德里亚姆纳替他煮了加糖的红茶,男孩拿起铝制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贪婪地喝着。不管怎么努力,他还是说不出话来。正当默格脾气愈来愈大地重复问话时,男孩从毛毯里拿出一个尼龙旅行袋,在其中一个口袋里翻找,然后在一小截纸上写字。默格念出他的名字:那希·凯加斯;年纪:十五岁。男孩又笨拙地用大写补上:美洲。

默格惊讶地看着他,“你以为你可以留在船上?”

这期间,无人驾驶的船自己转了航向,阵阵狂风吹得主帆吱嘎作响。“好吧,晚一点再谈。”默格说完,转回舵前。安德里亚姆纳在休息室尽头铺上几个坐垫和一条干毛毯。男孩几乎立刻睡着了。安德里亚姆纳靠向他,多留了一会儿,看着他睡觉。值过夜班的他,不久也累了,回他的卧舱去睡觉了。

天大亮后,安德里亚姆纳到驾驶舱和船长交接。耀眼的阳光照得海水一片湛蓝。裹着毛毯的小偷渡客继续蒙头大睡,身旁摆着他的旅行袋。

“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处理?”默格问。

安德里亚姆纳没任何表示。他静静看海,等着转舵轮。

“也许应该把他丢进海里?”

安德里亚姆纳没回答,带着镇定的笑容。

“对,也许应该这么做,靠近海岸,把他裹回他的毛毯,连同他的旅行袋,从甲板上丢出去。”

他搓搓手,洋洋得意,高兴得就像做了最好的决定。

 

近中午时,安德里亚姆纳又热了红茶。小少年从睡眠中苏醒过来,头发凌乱,双眼浮肿。他有张五官端正、清秀的脸,脸色因疲倦而灰中泛青。醒来后,他饥渴得简直要命。安德里亚姆纳端来一杯滚烫的茶和一盘饼干,他贪婪地吃喝起来。默格设定了自动导航,好回来重新审问。

“那么,那希先生,你在我的船上做什么?”男孩却毫无胆怯地看着他们。他仔细观察着休息室,里面放着几个坐垫和一张深色木制的航海图桌。他抚摸了一阵子摆在航海图上的黄铜纸镇,似乎在寻找答案。默格大声大气地说:“到这地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难道要我改变航向,好让你能够下船?”

然而,默格根本发不了脾气。这男孩到来的时机,正是他生命中最不顺遂的时候。他分了神,估计男孩的年纪大概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当。萨里塔和他一样,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可是她也继承了她母亲的一部分。她拒绝上“阿扎尔”这条船。

船逆风驶向西方。默格估计两天后会抵达帕尔马,然后一口气开到加那利群岛。他毫无转向的意愿,也不去想面对国界航警的说辞。这男孩未经许可上船,他不觉得自己该为此负责。有事,以后再说吧!

“抵达前,我先把你关起来。”他抓起娜希玛的手臂,像老师对付坏学生那样把她拖向船头,“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他打开门。舱室里的备用品、箱子、工具全都堆得乱七八糟,那张巨大的锥形床被用来摆放一箱箱罐头,叹为观止的土耳其浴缸塞满了一瓶瓶矿泉水。“好啦,”默格说,“你就待在里头,照你的意思看着办吧!但是别把东西弄乱了。”看到舱室的状况,简直出人意料,但是娜希玛没说什么。默格才一关上门,她就用拳头敲起门来。他打开门,看到她脸上露出紧张、不安的表情。她尽量用保有幽默感的语气小声地说:“我拜托您,不要用钥匙把我锁起来。”

“我拜托你,告诉我有何不可?”

她的说法倒是义正词严:“万一您掉进水里,或发生船难,船沉了,那我也会溺死的。”

她补充:“我向您保证,我不会想办法逃走的。”

默格严厉地看着她:

“可不是我要你上船的。是你自找的风险。我想的话,可以把你从船上丢出去。”

他粗暴地又把门关上,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

 

经过那困难的初次接触后,娜希玛算是在“阿扎尔”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尽管默格口出威胁,但终究同意了不锁门,也许只是因为安德里亚姆纳似乎看来不表赞成,并且他每次进去拿日用品或矿泉水后,就会忘记用钥匙锁门。

对娜希玛而言,上船后的第一个白天显得极其短暂;有一段时间,她跪在床上,透过舱室的舷窗望向外头。海浪朝艏柱奔来,每当船要跨越浪峰时,船体每个关节便隐隐作响,那是怪异的音响,娜希玛尽量不去听它。

不久,就当做没人约她到外头似的,娜希玛试着稍微整理舱室,整理得像是会待上几个星期、几个月。她把箱子堆在角落,把体积不大的东西整理到大床下的储物柜,其他的则放进船首的贮藏室。还剩下某种防雨布和一个帆布袋,她一并卷收,藏进纸箱和隔板之间的空隙。整理花掉她次日的一整天。最困扰她的是浴室,显然,安德里亚姆纳很在乎他那些矿泉水,但是在甲板上过了一夜,被浪花溅了一身后,娜希玛需要洗个澡。她把在巨大的土耳其浴缸底端的瓶子搭成金字塔,再从柜子里找出一截缆绳绑紧瓶子,总算是清出了一小块地方。浴缸的水冰凉,但对娜希玛来说却是美妙极了,就好像她有好几个月没泡在浴缸里似的。她还从柜子里的存货中找出椰子皂来洗头。一旦梳洗干净,她开始清洗泡过海水的牛仔裤和T恤。要穿衣时,她到更衣间翻找,找到一件黑色的丝睡衣,这睡衣该是默格在奢华、风光时穿的,而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大了太多。不过卷起袖子、折起裤管后,还可以接受,这至少是她面对挂在浴室门后的镜子、仔细端详后的感受。

从浴室的舷窗望出去,娜希玛看见船正向荒凉的海岸靠近,驶进偏僻的小港湾。突然间,她不安了起来,她想到默格就要实现他的威胁,把她赶下船。可是眼前的景色并不像是维勒弗朗什的海岸,山色枯槁贫瘠,山峰云朵笼罩,而岸上有一座辽阔、浓密的松林,正随风波动。

默格打开门,见娜希玛穿着自己那件过大的睡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差点爆笑出来。她的模样像被人从水塘捞回来的小顽皮。

“有强风预报,所以我们将在这里过夜。”他似乎后悔太亲切了,于是换了个口气说,“明天,你就搭火车回你的家去。”

“这是哪里?”娜希玛问。

“阿隆港,”默格说,“几公里外的圣西尔有个火车站。”

娜希玛不再有意见,脸上没露出任何不快。默格又关上门,这件事解决得如此轻而易举令他相当满意。过不了一会儿,进来的是安德里亚姆纳,带了晚餐给娜希玛,托盘上的塑料碗里盛满可口的杂烩饭。娜希玛胃口大开,吃完后,便在洗脸盆里清洗了碗,然后将餐具全送回厨房。她非常开心地确定,舱室的门不会再被钥匙锁上了。

半夜时,预报的暴风雨来了。“阿扎尔”被锚紧紧抓着,帆索敲打船桅,浪涛拍击船体,锒锒铛铛地叫醒了娜希玛。她思索起被带回维勒弗朗什后将发生的事,她得面对各种问题,得去警察局,得正视娜迪亚的目光。搞不好法官会将她关在德拉吉尼昂或迪涅的少年感化院。她左思右想,她该逃走,逃到别的地方,意大利,或往北逃,逃到比利时去,要是她找得到工作,身边存些钱,她还要搭飞机或搭船,逃到马提尼克岛,去找她的父亲。

 

她一大早就做好一切的准备。听到休息室传来走动的声响时,她打开了门。默格早已穿好用来涉水上岸的黄色的防水衣,或许他就穿着这一身衣服睡觉的。他有些蓬头垢面、满脸胡髭,像一头老灰熊。安德里亚姆纳看来则像是对风暴毫无感觉。他准备好了红茶和糕点。

娜希玛一想到这是她在船上的最后一餐,便无法下咽,喉头哽着。她低下了头。

“我不要离开,”她的声音嘶哑得古怪。她觉得在冒着烟的杯子前,自己的样子真像个小女生。她试着使声音听来更为坚强:“我要和你们留在这里。”

默格严厉地看着她。

“你要人家告我诱拐?”

这时,他想到萨里塔,她该也会有相同的举动、相同的态度,这种既沮丧又顽强的模样,如同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时的样子,那是她要去和母亲生活之前。她不愿接受他的离去。

“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会说是我自己上了您的船,不会有人告您的。”

默格一直站在她面前。可以靠岸了,小湾尽头有一道防波堤,而曲折蜿蜒的公路可通向国道。过不了几分钟,这个不速之客就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要是我报警呢?”

娜希玛没回答,身体仍然前倾,双臂交握,鼻子陷进杯里。她摇摇头,缓缓地重复她的话,仿佛那是明摆着的事:

“我要和你们留在船上。”

他转向安德里亚姆纳。舵手站在近门的地方,没说话,表情却有些不寻常,似乎在担心。

“我可不可以再多留一下,一两天也好?”娜希玛问,“要是您现在把我赶下船,什么都完了,我就再也走不了,会一辈子都被关起来。”

不用说,那都是在做戏。

默格犹豫。当然,理性要他尽快摆脱这男孩。“阿扎尔”可不是收留迷路小孩的地方,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传教士的精神。然而,看着把自己蜷缩在休息室一角的男孩,就和被他从甲板上浑身湿透地捞回时一个模样,他不禁想着自己也曾像这男孩,不顾一切,要摆脱、要逃出一个没有出路的世界,在那里,一切早已既定。一个懵懂、固执的男孩,狂狷,任性,等待机运,喜欢不可预料之事。他打心底渴望尝新,尝试某种禁忌的事,某种萨拉会谴责的事,他要赌一赌,或许也是为了纪念萨里塔吧﹗他假装生气、假装对立。

“气象预报说,这小港湾会有持续一整天的强风,这使你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好好地编个故事。编故事,你看起来挺在行的。”

娜希玛把一整天都用来将她在休息室的角落布置得更好。她继续整理凌乱的东西,然后清洗浴室,用从袋里找出的帆布做了个浴帘。她也稍微整理了一下厨房,还从洗碗槽下找到几个有点生青的马铃薯,配上罐头西红柿,炖了一锅菜。近傍晚时,默格和安德里亚姆纳从岸上散步回来。他一进到休息室,就闻到食物的味道,他皱了眉头。

“安德里亚姆纳没给你煮好吃的?”

娜希玛不知如何回答,她摇摇头,又恼又怒的样子。默格挖苦地看她:

“明天起,你就可以替你的爸妈做饭了。”

“我没有爸妈,”娜希玛说,她换了口气,“我要说的是,我爸走了,我妈成天工作,她不需要我做饭给她吃。”

默格看来似乎苛刻、无情,蓝眼珠闪着冷光。他没说话,也许,他终究是被打动了。娜希玛迅速吃完东西,到洗碗槽冲洗盘子,然后回到她的房间。关上门前,她向每个人道晚安,声音细小、干哽。只有安德里亚姆纳回应。

 

娜希玛在漂荡的感觉中醒来,一种迟缓、平稳的晃动。一下子,她有种背朝下掉进无底洞的感觉。她醒了,然后她确知她是身在航行的船上。

除了船旁沙沙的水声和船肋彼此的吱磨声,全都静悄悄的。她急忙探看大床每一边的舷窗。毫无疑问,“阿扎尔”是在大海上了。

浓云密布,骤雨模糊了地平线。她看得再远,也只看到海水以及柔软、绵延的海浪。

娜希玛赶紧套上衣服,走出房间。休息室空荡荡的。驾驶舱里,安德里亚姆纳正在掌舵。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因飘雨而眯着眼睛,头发和羊毛衣上挂着粒粒水珠。娜希玛想从他身后钻上甲板,但是他一把抓住了她,拿了一件橘色的救生衣给她。“船长说了,你必须穿上这个。”他帮娜希玛系好腰带。

当她把头探向外头,忍不住叫出声来。在她头上,直到船艏柱的一片片巨大的白帆,全都无边无际地伸展开来,在风中鼓动着。海潮推动下,“阿扎尔”微微倾斜,波浪滑向船身,冲刷船首的甲板,溅开水花,发出了巨响。娜希玛发觉默格坐在主桅前,双脚枕在甲板室的凸边。他穿了黄色的防水衣,背对着风雨飘摇。

娜希玛从未走在倾斜的甲板上。她开始匍匐爬向船首,一边抓着甲板室的栏杆和帆索撑住身体,不敢站起来。大海的声音激烈、惊人,每一波浪潮都涌向船体,还有在帆索间吁吁呼叫的风,把紧绷的船帆吹得噗噗作响,尤其是轰隆隆整个大海,每一边都会突然同时涌起浪涛,将她包围,使她晕眩。

她爬不到默格那里。疲累和激动淹没了她。她待在甲板中央,四脚贴地,紧抓双角钩,风吹得震耳欲聋,被风拋来的水沫进到她眼睛。阳光破云而出,照向“阿扎尔”正前方,天气间隙晴朗。几分钟后,她感觉到有人从后头抓了她一把,抓疼了她。是安德里亚姆纳,他赤脚站在甲板上,没穿救生衣,一言不发地扶娜希玛走进甲板室。轮到默格了。他的脸被海水淋湿。

“要是你敢再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出来,我要把你关进你的舱室。”

娜希玛不知所以地呆坐在垫子上,四肢发抖。

默格到厨房的柜子里找来一瓶杜松子酒,递给她一小杯。“喝了吧,这对晕船有效。”娜希玛感觉到酒精在灼烧喉头。她想申辩,说从前她爸爸带她到船上时,她从未晕船,但默格已经走了,回到了甲板上。而在驾驶舱里,安德里亚姆纳继续掌舵,依然沉着镇静,之前生气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微眯的眼睛有些笑意,娜希玛心想他早已猜出她是个女孩,这着实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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