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詹姆斯《美丽的恶意》书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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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女孩都会因一个带毒汁的闺蜜一夜长大
只是,你们比我幸运。
《美丽的恶意》
作者:[澳] 丽贝卡·詹姆斯
译者:,马爱农
ISBN:978-7-5327-5647-6
出版时间:2012年2月
字数:138千
开本:A5
装帧:平装
定价:35.00元
六
第一首歌放完,第二首歌又响起,节奏更快,罗比一跃而起,伸手把我拉了起来。于是我们一起跳舞,自由、随意的三人舞。我们贴得很紧,身体相触,臀部和大腿碰撞,手臂相挽。罗比用胳膊搂住爱丽丝。他吻她,我在一旁注视,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两人都那么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丽丝发现我在注视,笑了,在罗比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罗比放开爱丽丝,用胳膊搂住了我,搂得紧紧的,然后用双手托住我的面颊,俯身把双唇贴在我的嘴上。这是一个纯洁的吻,几乎像兄妹之间的,但仍然令我怦然心动。爱丽丝笑了,捅了捅我,吃吃笑出声来。然后我们三个拥抱、大笑,我快乐得晕晕乎乎。我感到有人喜欢我。我感到自己有魅力。我感到我又年轻了。
这时,那个小声音在我脑海里说起话来——那个声音告诉我,我不配这样快乐,蕾切尔不能拥有的,我也不应该有——我不肯听。我决定至少今晚不去理睬我的另一面,那个反对一切我想要的东西的一面。我晕晕乎乎,无忧无虑。我是凯蒂·勃黛尔。就这一个晚上。年轻,快乐,不顾一切。凯蒂。开心,喜欢冒险。凯蒂。就这一个晚上。凯瑟琳消失了,我又做回我自己。
歌曲一首接一首,我们咯咯傻笑,跳舞,拥抱,最后几张脸上都汗津津的,我们渴了,就到厨房去拿水。跳舞结束后,我们把沙发上的垫子抽出来,用枕头和毯子在地板上铺了个临时的床,筋疲力尽地躺倒下来。我们一直聊到凌晨三点——我们的睡眠是累极了之后的那种,很沉,很酣,三个人靠得很紧,脸朝下,腿缠在一起。
我醒来时,爱丽丝蜷缩在我身边。她侧着身子,姿势像母腹里的胎儿一样,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脸前。她就像一个熟睡的天使,养精蓄锐准备飞翔,又像一个天真无邪的拳击手。她的呼吸很快很浅,我听见空气在她鼻子里进进出出发出的尖厉的轻微声音。她的眼睫毛轻轻扑扇,我看见她的眼球在眼皮下面转动。快速眼动睡眠。在做梦。
我赶紧小心地抽出身来。我身上仍然穿着衬衫和T恤衫。我径直走到浴室,脱掉衣服冲澡。
我穿好衣服出来,走进厨房。
罗比站在水池边洗碗,昨晚堆在那里的脏碗已经快要洗完了——爱丽丝信誓旦旦要洗的那堆。
“嗨,”我说,“谢谢你。这不该由你来做的。”
“早上好。”他抬头微笑,虽然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充血,但他仍然帅得惊人。“不用担心。我不讨厌洗碗。事实上,我还挺喜欢洗碗的。我记得小时候看着妈妈洗碗,总是觉得挺好玩的。那么多肥皂泡泡。还有水。”他用手掌托起一个肥皂泡,用力一吹,泡泡又落进碗里。“你感觉怎么样?累吗?我们大概只睡了四个小时。”
“是啊,我知道。我觉得有点乏。你怎么样?”
“棒极了。已经做好准备参加白天的足球训练,晚上去餐厅伺候那些笨蛋。”
“可怜的人。你应该回到床上去,再睡一会儿。”
“不用,”他耸了耸肩,“我习惯了。你要喝杯茶吗?我把水烧上。”
“太好了,但还是我来吧。我对茶可挑剔了。”
“哦?”
“茶沏得不对我是不喝的,知道吗?茶叶呀,茶壶呀,我都很讲究。别人以为我疯了。我的小题大做弄得别人很恼火。还是我自己动手比较简单。”
“真酷。我也喜欢好东西。好茶味道就是不一样。我妈妈最讨厌茶叶包。她以前只喝正宗货。”
“以前?”
“她去世前。”他低头看着浸在水里的双手,“也就是一年多前。”
“哦,罗比,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他说,“你当然不知道。”
我可以到此为止,换一个话题,说点儿高兴的、不这么伤痛的事,但是我想起了蕾切尔死后那些人是怎么做的。我记得,那些把蕾切尔之死的话题轻描淡写地撇到一边,似乎它还不如谈论天气的话题来得重要,这是多么怪异,多么令人受伤。所以我没有改变话题。
“你肯定很想念她吧?”
“是的。”他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他悲哀地微笑,“是的,很想念。”
“你父亲呢?他怎么样?”
“他挺好的。但是很难真正弄清,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想把话挑明,直截了当地问他。”
“为什么呢?”
“因为万一他不好呢?那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说那些陈词滥调没有用,语言能够疗伤纯属骗人的鬼话。因为我知道语言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作用。语言就是语言,是一连串声音的组合,面对真正强大而深切的悲伤和痛苦,语言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我说,“你什么也做不了。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没错。如果你把实情告诉对方,说你感到多么伤心,你只会感觉更加糟糕,因为除了要对付你自己的麻烦,你还要去操心另一个可怜人的痛苦。”
“是啊,”我耸耸肩,“或许,最好的做法是用自己的方式排解痛苦。最后,乐观地看,它或许会变得不那么强烈。不再每天那么鲜明地出现在脑海里。”
罗比点头同意。接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等待着,使罗比有机会继续说下去或改变话题。他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快,几乎是一口气脱口而出。“当时我正打算从家里搬出来,我妈妈突然病重,于是我就留了下来,想帮上一把,也想跟她待在一起,你知道的,在她去世前尽量多陪陪她……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她肯定难逃一死,只是时间长短问题。那是两年多前的事。现在我仍然住在家里。我已经二十岁了,仍然住在家里,因为我太同情我老爸了,不忍心搬出来。可是顶顶荒唐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我住在家里。他大概希望我赶紧搬走,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落得清静。他大概认为是我需要他的陪伴。这真是……真是……全都搞拧了。”
“你老爸还是很伤心,是吗?”
“大体来说,他还好。至少表面上还好。大体来说,他很坚强,生活态度很积极,总是把家里气氛搞得很活跃,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吃的用的什么都不缺。知道吗?我们经常邀请朋友晚上过来,吃比萨,喝啤酒,就好像一切都很美好,家里没有女人生活更加愉快。可是大约一个星期前的一个夜里,我朝他的房间走去,想跟他说点事情。走到他门口,我突然停住脚步,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反正……我停住脚步,听见他在里面哭。真的在哭,你知道的,声音很响,抽抽嗒嗒,听着令人心碎。那简直太恐怖了。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深爱着妈妈,知道他想念妈妈,可是那声音太……太无助了。像个孩子。好像他无法控制自己。好像所有的快乐什么的都是一派假象。只是为了我的缘故装装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希望他能停住,不再发出那种可怕的哭泣。太奇怪了。最糟糕的是我当时没有一点同情,我只是恨他这样,恨他让我听见这些,恨他没有继续假装自己一切都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到父母那样,你一下子成熟起来,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个十分可怕的地方,他们无法掌控。既然他们都这样受伤,既然他们都无法掌控,你还有什么希望呢?”没等我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说得太对了,”罗比看着我,一下子惊住了,“天哪,你妈妈该不会也死了吧?”
“哦,没有。”我摇摇头,哈哈大笑,似乎我绝对不可能跟死亡有什么联系,“她活得很好,很健康。我只是刚才琢磨了一下这种事情。我读过我老爸的几本书,讲的是丧失亲人的事……我有点病态。不正常。”
“嘿,你说到点子上了。大多数人听我说母亲去世就大惊小怪。大多数人会觉得烦恼,尴尬,赶紧改变话题。我的心理顾问也没什么用。她总是问我感觉如何,我对自己的感觉有什么感觉。然后她对我说,我的感觉完全有道理,同时她又强调我实际上应该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其实我跟一卷手纸对话也能得到这么多感悟。”
我正要回答,爱丽丝在另一个房间叫了起来。
“早上好?”她说,声音因为熬夜而嘶哑低沉,“人呢?你们在哪儿?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啊。”
我和罗比相视而笑,耸了耸肩,让谈话告一段落。我们拿起茶壶、牛奶、糖和杯子,到起居室去找爱丽丝。
七
我到托儿所去接莎拉比平时早。我在窗户外面注视了一会儿,她没有看见我,她的样子那么开心,我心里很是欣慰。她独自在玩一堆鲜绿色的橡皮泥,全神贯注地又拍又砸,把橡皮泥弄成一块鲜艳的黏糊糊的东西。她是个孤独的小姑娘,跟人在一起总不自在——就像蕾切尔以前一样——虽然我庆幸她做事谨慎,但也担心她日后生活会不顺利。毕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跟人交往。
真奇怪,我从没有把蕾切尔的害羞看作一种弱点。实际上,我觉得这是一种很迷人的特点。但是对于我的女儿,我希望生活一帆风顺。我希望每个人都爱她。我希望一切都尽可能地轻松、愉快、顺利。
有人说我对莎拉呵护过多,我需要放手,给她空间到世界上去自己打拼,但我相信,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不存在呵护过多的说法。我想抓住这些人的胳膊,大声嚷嚷:到处都有危险,你们这些傻瓜!你觉得是安全的,你觉得别人是可靠的吗?很好!睁开眼睛四处看看吧!但他们只会认为我是疯了。他们天真、健忘,没有意识到世界上充满了对你存有恶意的人,我很惊讶他们竟能如此盲目。
做一位母亲是矛盾的,棘手的,左右为难。我希望莎拉幸福,交到朋友,开怀地大笑,感到开心。我不愿意她被恐惧和焦虑弄得毫无活力。但我同时也希望她谨慎。希望她睁大双眼进入这个危险的世界。
我推开门,走进游戏室,站在她身后,等她感觉到我的存在,转过身来。我喜欢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小脸上绽放出纯粹的喜悦,立刻忘记手头正在做的事情,一头扑进我的怀抱。她每星期只有两个下午到托儿所来,星期三和星期五——对我来说这两个下午漫长,乏味,令人难熬——每次星期五下午接她回家,我总是如释重负,庆幸又一个星期结束了,我们可以接连厮守四天,再重新把她送来。
我今天早早来接她,去进行一年一度的旅行。我要带她到金德拜恩(Jindabyne,澳大利亚东南部小镇。)去看雪,想到莎拉看到雪时开心的样子,我像孩子一样兴奋激动。我们可以堆一个雪人,打雪仗,没准儿还可以坐雪橇呢。我们可以坐在火边喝热巧克力,享受寒冷的乐趣,享受远离我父母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
“妈妈!”莎拉一看见我就喊了起来。她一跃而起,朝我冲来,匆忙中撞倒了她的小板凳,她用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我们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你呢?”
“你给我收拾好行李了吗?”
“收拾好了。”
“我的萨莉熊呢?”
“当然带了。”
“可是外婆和外公怎么办呢?”她知道我父母对她多么依赖,想到她小小年纪已经为他们操心,我不禁黯然神伤。
“他们这个周末也会过得很开心。有朋友要过来吃饭,玩个痛快。”
莎拉的小脸上云开日出,“他们兴奋吗?”
“非常兴奋。差不多跟我们一样兴奋。”
我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拎起她的行李,签字把她接出来,上车出发。出悉尼的路畅通无阻,我们走得早,星期五的晚高峰还没有到。莎拉在车里很安静。她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嘴里含着大拇指,全身放松地瘫在座位上,好像进入了一种迷怔状态。她坐在车里总是这样,在她婴儿时期,开车是哄她睡觉、阻止她哭闹的最好办法。
我在高速路上开得很小心,尽量跟别的车保持距离,时刻牢记父亲关于安全驾驶的教诲。爸爸本想劝说我放弃这次旅行。路况太可怕了,他说,那些下三滥的车手,那些头脑发热的疯子,周末全都跑到了马路上。你不习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车。他简单地说,别犯傻了。我注意到他眼里有泪,他的双手在颤抖。
我理解他的恐惧——每天都有人在路上丧命。一个小小的失误,一个错误的判断,一个不经意的走神——就会使我们撞上那些在高速路上横冲直撞的十八轮平板拖车。两条命一眨眼就没了。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家庭彻底毁灭。父亲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意想不到的事随时会发生。他知道噩梦确实可以成真。
于是,为了他的缘故,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精神高度集中。父亲的担忧使我没有用力去踩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