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弗瑞德·沃森《派蒂格鲁小姐的大日子》书摘三

标签:
译文出版社译文好书派蒂格鲁小姐大日子明星助理温妮弗瑞德沃森文化 |
分类: 书摘连载 |
一颗被埋没了半个世纪的明珠
英国浪漫温馨爱情大片《明星助理》原著小说
时隔60年再度荣登文艺类畅销书排行榜
《卫报》称之为不能解释的跨世纪文化现象
《派蒂格鲁小姐的大日子》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518600/)
作者:(英)温妮弗瑞德·沃森
译者:意闲等
出版时间:2011.10
字数: 120千字
开本:小32开
装帧:精装
定价:32.00
第三章
上午11:35—中午12:52
拉福斯小姐从来人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派蒂格鲁小姐这才第一次看清来者。那是一副优雅柔和、灵动自如的身板。他肤色黝黑、面容生动: 他拥有男人中罕见的完美五官与风仪。一双明亮锐利的紫蓝色眼睛;优美而冷峻的嘴唇上有一小圈黑髭,使他看起来老练世故,并散发着一丝他特有的、吸引人的微妙颓废。他的神情里有种掠食般的东西: 那是他的个性中叫人着迷、难以自拔之处。
派蒂格鲁小姐从椅子里缓缓站起来,她很不舒坦地感到爱莫能助,并立即明白了拉福斯小姐百依百顺的原因。一个眼神已足矣。她无数次在大屏幕上见过他的同类,年轻,迷人,女性无法抗拒,他也极端清楚自己的魅力,魔法时刻一过,则立即翻脸。她也目睹了,由于他的注目,女主角一次次差点儿与幸福失之交臂。可惜眼下,并没有一个男主角来拯救拉福斯小姐。
“太怪了,”派蒂格鲁小姐无助地想,“人们在书里读过这种男人,在电影里见过他们。可是任谁也想不到会在日常生活中碰到他们,但他们毕竟真实地存在着。”
拉福斯小姐和来访者拉开了一步距离。她那仿佛被喂饱奶油的猫的餍足神情,搀进了一丝紧张不安。现在尼克看到派蒂格鲁小姐了。他的脸立即垮下来,投给拉福斯小姐一个盛怒的、质询的眼神。
“噢!”拉福斯小姐吞吞吐吐,“这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爱丽丝。”
她镇定下来,做更为得体的介绍。
“爱丽丝,来见见尼克。尼克,这是我的朋友爱丽丝。”
“你好吗?”派蒂格鲁小姐客气地招呼。
“你好吗?”尼克简略地敷衍。
他的目光掠过派蒂格鲁小姐全身,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上了年纪,衣装邋遢,身体笨拙,头发稀疏,满面菜色。她难堪地羞红了脸,立刻打心眼里开始讨厌他: 她觉得自己的情感遭到了禁锢。
他不单长得好看。他的相貌只是一种附加值,虽然有助,却并非必需。这男人身上有种东西。这间屋子里瞬间充斥了他的存在感。所有结伴的女性,都会为了赢得他的注目而立即反目成仇。或许在女人之间存在着一团气场,能发射出挑衅其他人的波浪。派蒂格鲁小姐感受到了,并且做了反应。她情难自禁,女性的易感轻易地背叛了她的初衷,她甚至愿意折十年寿,换一个他给拉福斯小姐那样的吻。她几乎要恨拉福斯小姐的青春貌美与迷人风韵了。然而,恨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她还不至于愚蠢到那步田地。
他绝非善类。派蒂格鲁小姐深知这一点: 从拉福斯小姐告诉她的话里、加上这个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都昭示了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他是如此蛊惑人心了。以派蒂格鲁小姐的智商,远远足够认清烈辣的邪恶所激发的幽微吸引力不难抗衡美德过剩所招致的无趣。
“噢,老天呐!”她游思翻飞。“这些男人。他们坏透了,可那并不打紧。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让好男人到一边干站着。除非迈克尔只比他难看一点、礼貌一点,那么他也许尚有一线机会,可是照眼下看,要对抗这么一个男人,普通男人得长成什么样儿?不行,无济于事,我们女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一旦涉及爱情,我们就是天生的冒险家。”
她长叹一口气。这个难题将会变得很棘手。她全然忘了该去担忧自己随时可能被人扫地出门。她现在已经把自己置于拉福斯小姐的同一战线,觉得自己已认识她一辈子了。
拉福斯小姐站着,眼睛瞟向其他两个人,略微无措。她的微笑丧失了原本娇俏的笃定,带点儿安抚意味的紧张,好像一个女人既渴望吸引一个男人,又拿不准她对这个男人的全盘控制力。
“过来坐下,”拉福斯小姐对尼克柔声示意。
“噢,我的老天,”派蒂格鲁小姐若有所思,“另外一种说话方式才最妥当。一……一种君临天下的无动于衷。这些怪物最吃那套。一旦他以为你是他的所有物,你就失去他了。”
她的处事智慧几乎让她目瞪口呆。她不得不在心里喊他怪兽、暴发户、江湖骗子,以免自己爱上他。倘若他曾像对拉福斯小姐那样看着她、亲吻她,那么她肯定自己已然沦为他的奴隶了。
“谁还会想这茬事呢,”派蒂格鲁小姐很担忧,“在我这个岁数?我真是个笨女人。好像我不知道他觉得我是个老古董,巴不得撵我走一样。”
事实上,有她碍眼,尼克周身都翻腾着厚重的怒气。他醋劲十足地来拉福斯小姐这儿抓腥,可没料见有个派蒂格鲁小姐。这个老傻瓜看来是专门来挡道的。派蒂格鲁小姐能感受到这一波波思绪。她那惯性的自我否定、局促不安,突然悉数归位。
“我应该走吗?”她恐怖地想,“毕竟我才是闯入的人。我猜想甚至拉福斯小姐都觉得我是个扰人的好事之徒,她巴不得我有点儿自知之明,立刻消失,而不是真心要我留下来。”
她如坐针毡,微微发抖。她所有光鲜、崭新的自信悉数消失。她又变回派蒂格鲁小姐,一个无能的幼儿家教,紧张、徒劳、无助。她趔趄着退回座位。随即看了看拉福斯小姐。
拉福斯小姐给了她一个明媚友善、安定人心的微笑。
如此一来,派蒂格鲁小姐又百毒不侵了: 她不惧尼克的厌恶,也不怕他的魅力了。他无妨放马过来,抖擞他的魔法。她是不会拜倒在他的西装裤角下的。他也可以想怎么无礼就怎么无礼,她以为,如果被逼急了,他可能会相当的无礼;然而,这些都侮辱不了她。她已经来了,来了就不走了。只有拉福斯小姐才能打发她。
派蒂格鲁小姐又坐回椅子,气势沉稳,预备铆足了劲过一天。
尼克瞪视着她,遭遇到她那道坚实而漠然的冷墙,缓缓转身,面向拉福斯小姐。
“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家。”
拉福斯小姐被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弄得一激灵。
“可是你说的是明天呀,”她紧张地恳求道,“你明确说过明天回来。”
“没错,但我提早一天赶完工作,就赶紧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让我快一点回来呢。”
“噢,亲爱的,我是很高兴,”拉福斯小姐凑到他跟前,展开双臂。“我想死你了,还以为你不想回来呢。”
“非常糟糕的开场白,”派蒂格鲁小姐捏把汗,“完全不是引向分手的那种招呼。”
尼克看起来平静了些。他轻快地吻了拉福斯小姐一下,仅仅像是尝一口他意料之中的滋味,吻完又投给她一个会意的眼神。很明显,她不想对老傻瓜太粗鲁,他却一丁点儿都不介意。他推开她,站在派蒂格鲁小姐面前。
“我没听清你的名字。”尼克以他最辱没人的声调说。
派蒂格鲁小姐现在稳坐在杰卡曼太太的面罩之下,同样的处境已经发生过四次。她曾经多么娴熟地应付过一个令人作呕的丈夫,就这样冷若冰霜,似无所觉,直至他骂骂咧咧冲出屋子,还给她一点儿清静。
“派蒂格鲁,”派蒂格鲁小姐主动解释,“很普通的名字,不是吗?我亲爱的父亲说过……”
“太不普通了,很适合带着它四处游历。”尼克不怀好意地说道。
“啊!”派蒂格鲁小姐表示遗憾,“我从来就算不上是个好游客。我记得有一次……”
“我走了有三周了。”尼克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哦?那么,我希望你过了个不错的假期,”派蒂格鲁小姐和颜悦色地说,“你还要旅行去吗?这阵子天气可很不稳定呀。”
“我有话要对拉福斯小姐说。”尼克怒火更炽。
“有什么你忘了写吗?不过也对,现在邮政服务一团糟。但是打电话却很方便,我简直很难想像,我们该怎么……”
“我以为就她一个人。”尼克说,艰难地忍着不发火。
“不谋而合……”派蒂格鲁小姐轻快地说,“我是这么想的。我很高兴看到拉福斯小姐一人在家。我已经期待这次长谈很久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突然到访。”
尼克满脸涨红。拉福斯小姐痛苦地等待着一声咆哮。
“她的大多数朋友懂得识相。”尼克意有所指,最后一次强压即将平缓发作的怒火。
“可不是,”派蒂格鲁小姐愉快地说,“我知道你就是这样。这样一来就容易多了。你能体谅,真是太好了。我一看到你,就想……”
“你想个鬼!你走不走?”尼克爆发了。
“不。”派蒂格鲁小姐答。
……
“噢!”派蒂格鲁小姐倒抽一口气。
拉福斯小姐倾倾身。她丢给大惊失色的派蒂格鲁小姐一个狂乱的眼色,又分神去看盛怒的尼克。
“尼克,亲爱的,求你坐下来,让我看看你。”
尼克一时愣住了,忘了反抗。她帮他脱下大衣,拉他到扶手沙发边,挨着他坐下。尼克又瞪了派蒂格鲁小姐一眼,耸耸肩膀,决定忽略她。正如拉福斯小姐所料,那件睡衣很有吸引力。
这前后一折腾,派蒂格鲁小姐差不多又硬气起来。
“好嘛,”她无力地想,“他们好像一点儿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呢?我以前也许太狭隘了。这种……这种打情骂俏看来好像很愉快呀。”
她挺直身子,开始煞有介事地琢磨这门技艺。
“啊!”派蒂格鲁小姐可不笨,“和菲尔相处,只不过像办公事,一桩甜蜜的公事,充其量算日程里的一部分。但是和尼克,每个动作、每次抚摸都传递了‘你是这世上真命天女’的印象。谁能拒绝得了他?”
过了一会儿,拉福斯小姐与尼克缓下来喘口气。他现在愿意比较达观地对待派蒂格鲁小姐了。如果这位老女士——对尼克而言超过三十三岁都是老人——压根不在乎看他们亲热,那么他也不会是剥夺她乐趣的人。她相当地碍他手脚,不过现在还早,毕竟,晚上,才称得上千金良宵。值得你花时间的乐趣从来不会因为一点拖延而失去其趣味。
他坐直。
“我想来点儿喝的。”
“我也是,”拉福斯小姐赞同,“你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里。”
“好的。喝什么呢?”
“嗯,”拉福斯小姐考虑,“尼克,给我调一杯你特制的酒吧。那里头的冲劲,足够支撑你一整天。”
“如你所愿。你要什么?”
“我?”派蒂格鲁小姐说。
“你。”
“一杯酒?”
“已经说过了。”
派蒂格鲁小姐一瞬心悸,意欲体面地回绝,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噢,不,谢谢你,”她却没有。她不能,眼下还不能。她及时管住舌头: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现在要来者不拒。自这样一个凭空而降的日子开始,她会去品尝别人给她的一切东西。
“我来点,”派蒂格鲁小姐镇定自若、信心十足地说,“请给我一点干身雪利酒。”
她觉得这个“干身”是个绝妙的润饰。不说“雪利酒”,那话任何人都能说。“干身雪利酒”,这才显出沉稳老练、精于此道,抬升了她的品味。她根本不明白“干身”是什么意思,但她当即想起她的上任工作里,那位永远怒气冲冲、叫她害怕的丈夫,他诅咒这酒为“可恶的干身雪利”,她非常确信,他所不喜欢的,她会喜欢。
尼克看起来不为所动。
“你确定不再来杯白马威士忌?”
派蒂格鲁小姐遍尝百草的决心动摇了一下。
“哦,不必了,”她忙说,“不在早上喝。只来点干身雪利酒,谢谢。”
尼克走进厨房。拉福斯小姐探出身子。她觉得应对尼克的行为负责,而他的措辞也不适合她新朋友这样的淑女。
“你一定不要在乎尼克说什么,”她悄声道,“我的意思是,他没有任何恶意。那就像你或者我说‘噢,伙计’、‘去你的’一样。”
派蒂格鲁小姐抬起头,她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亲爱的,我不想惹你不高兴,但我恐怕不相信那种借口。我岁数比你大得多,在我的生活中,我听过无数人说他们没什么恶意,在他们心知肚明他们有恶意的时候。这只是个掩盖恶习的菲薄借口。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运用你对那个年轻人的影响力去,呃,约束他的言辞。知道吗?亲爱的,一个年轻男人到最后会对注意仪表的年轻小姐更为念念不忘。我……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对你说这些,不过我,就像我说的,岁数大得可以做你的妈妈了。”
拉福斯小姐的眼眸里闪烁着动人的星光,温柔而友爱,她谨慎地把它遮住了。她可不想把世界的真相暴露给派蒂格鲁小姐,以此来伤害她。
“我会试试,”拉福斯小姐柔顺地说,“我尽力而为。我很明白你是对的。”
她们能听到厨房里玻璃杯叮咣作响,尼克四处走动。他以低沉愉悦的嗓音哼唱着一首流行歌曲。突然,哼声戛然而止,继之以可怕的沉默。派蒂格鲁小姐看着拉福斯小姐,后者回视她。她的脸因为派蒂格鲁小姐看她第一眼时那种僵硬的了然而倏地收紧了。
厨房门被推开,尼克杵在门槛上。派蒂格鲁小姐感到背脊忽然一冷。他所有的友善全一扫而光。他的脸上凶神恶煞,叫人肝胆俱裂。派蒂格鲁小姐立刻明白所谓有的男人是用来怕的,这不单纯是玩笑话。她那兀自膨胀的想法里,这一切惊人的插曲都是些她获准参与的可爱笑话,现在绮思溃散了,她意识到她正处于一个不再有幽默感的新局面当中。
她看到在尼克恐怖的注视下,拉福斯小姐秀美的脸庞几乎都给吓绿了。
“从什么时候起,”尼克以一种低哑、恶毒的嗓音问,“你开始抽方头雪茄了?”
派蒂格鲁小姐的第一反应是尽情爆笑,她看见拉福斯小姐的恐惧之下,同样不协调的笑意也正蠢蠢欲动。她简直能清晰地听到拉福斯小姐说,“接着,侦探四下窥探,然后说,‘哈!小姐,你吸雪茄,对不对?’”
拉福斯小姐张口结舌。派蒂格鲁小姐看出来,一切都得靠她了。
她的思绪天旋地转,随后,就像支火箭似的,迸出耀目的光芒。她记起她的前任雇主布鲁明艮太太: 胸脯像小山那么高,鼻孔像马那么大,嘴巴如钳子,下巴似斧削,说话声音刺耳如锉刀,作风严谨得足以吓退陆军准将。她跟着布鲁明艮太太那两年,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地狱。然而眼下,她却为此而心怀感激。这都是态度的问题。态度能压倒一切,谁会比她更知道布鲁明艮太太怎么处事呢?没人敢质疑布鲁明艮太太。是时候了。
派蒂格鲁小姐站起身。她大步流星走过客厅,步子傲慢而不屑。她拾起挂在某把椅子上的她的手袋。然后回头撇了尼克一眼,抬高下巴,双眼喷火,粗声粗气地说道:“年轻人,”她说,“如果有什么东西叫我深恶痛绝的话,那就是爱到处偷窥、像个多事佬似的娘娘腔。我是拉福斯小姐的客人。她如果不在乎,那也不关你的事。假若我想抽方头雪茄,我就抽它,而不是那些恶心的无聊香烟。我已经到了能够图自己快活的年纪,而我也要自己舒坦快活,你的意见就见鬼去吧。来抽一根。听我的建议。”
派蒂格鲁小姐打开手提袋,翻出一包旧巴巴的方头雪茄。她拿了出来。这是险招,她冷哼一声,怒目而视。
尼克的气焰消了。他上前来,取过烟盒,对了对手上的方头雪茄。他把那半截烟蒂扔到毯子边上,用脚后跟碾碎它,然后走到拉福斯小姐身边,整个身子罩住她。他的声音轻柔,却让派蒂格鲁小姐听着直哆嗦。
“从什么时候起,”尼克以一种低哑、恶毒的嗓音问,“你开始抽方头雪茄了?”
“你不会愚弄我吧,是不是?”
拉福斯小姐闪电般地回过神来。她可不是个白搭的演员。只见她冲动地弹跳起来。
“噢,看在上帝份上,尼克!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虚张声势?我说过我没藏任何男人。现在你满意了吧?喝的在哪儿?还得我亲自去弄?”
“对不起。”
他飞快地伸出胳膊揽住拉福斯小姐并吻了她。派蒂格鲁小姐赶忙自动消失,退至卧室。
“噢,天哪!”她猛喘一口气,“有些时辰,真是专属于二人世界的。我都不知道还有那种吻法。”
扮演完布鲁明艮太太,她哆嗦得那么厉害,简直觉得自己像要崩溃了,但她不敢。她必须把布鲁明艮太太坚持演到底。在那十万火急的时刻,她全然忘记了也许尼克甩开把手,发怒走掉倒可能是最好的情况。尼克刚才吓坏了她,他也吓坏了拉福斯小姐。决不能容忍他再这样了。她匆匆并胆怯地打量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又返回客厅。
尼克托着托盘,端来饮品。拉福斯小姐安静地坐正,显得容光焕发,那是一个女人被彻底吻饱后的表情。派蒂格鲁小姐的心给刺了一下。拉福斯小姐看起来毫无防御能力。但她随即又记起来。
“他又征服她了,”她暗想,“我决不能由着他。我还没救她呢。”
尼克递给她酒。派蒂格鲁小姐无言地接过杯子,仿佛酒鬼似的一口干掉,一点儿都没想过这对她的智力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她评价道,“口感不错。我再要一杯。”
拉福斯小姐和尼克仍呷着他们的第一杯。尼克敬佩地看了派蒂格鲁小姐一眼。她已经赢得了他的敬意: 这老夫人很有胆量,抽方头雪茄,敢和最厉害的对手扳手腕。
“你真的不喝杯威士忌吗?”他关照道,“橱柜里肯定还有些。”
这老夫人很有胆量:抽方头雪茄,敢和最厉害的对手扳手腕。
“不了,谢谢你。”派蒂格鲁小姐柔声说,“我上午喜欢劲道轻的。”
她的话似乎暗示着晚上会纵酒狂欢数小时。
“哎哟哟!”她惊惶不已,“不可能是我这么说话吧。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但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这种想法充其量只是对她从前的价值观歉然而俯就地让让步。冒险的兴奋感已完全注入她的体内,也许,还趁着点酒力,流入她的头脑。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准备好了。
尼克拿来她的酒。
“年轻人,”派蒂格鲁小姐说,“你不像个多事的老女人时,我还挺喜欢你的。”
“谢谢,”尼克露齿一笑,“你是位淑女。”
他们彼此敬酒。
这友善的间隙一点也没撤掉派蒂格鲁小姐去扯断尼克对拉福斯小姐的钳制的决心。这仅仅是休战时分的礼尚往来罢了。
他们喝完了酒。尼克起身。
“我得去见戴尔顿,谈公事。要不然我就带你去吃午餐了。他投了一半的钱,我们准备另开一间。我现在得罪不起他。晚上见了。”
“噢!”拉福斯小姐叫道。她又心软了,“几点钟?”
“等你的场子结束,我接你,然后我们直接回来。”
拉福斯小姐的手搭在椅背上,尼克弯下身,用手按住她的手腕,站定看着她。拉福斯小姐抬眼与他对视,两人保持缄默。
派蒂格鲁小姐感到其中某种淡淡的情感,以及一股奇异的知觉,几近生疼,正中她的胃囊,正像拉福斯小姐曾经说的。那注视并不属于她。从来没有人那样看着她,但她对拉福斯小姐的感受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法喘息,惊惧,迷恋;她的意识正在融化,即将战栗地缴械投降。而尼克的脸部表情,会让人愿意给他他要的任何东西。连派蒂格鲁小姐都觉察到这种效果,尽管她了解真相。一个局外人看来,那是一对爱侣初涉纯净的人间天堂,而对像派蒂格鲁小姐这样的知情人而言,这是个邪恶的男人,正在诱惑可爱的小姐走向毁灭。
然而,只有尽力握牢常识,派蒂格鲁小姐才能铭记于心,尼克的确是个恶毒自私的男人,一年之后的今日,他也许会同样迫切地看待其他女人,而可怜的拉福斯小姐则可能毁于心碎。派蒂格鲁小姐绝不会忘记可卡因那一幕,她可不是个无知的傻瓜。
从拉福斯小姐那一脸销魂、毫无戒备的顺从神情中,派蒂格鲁小姐看出,她正在动摇,并且知道自己举棋不定。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亲口说出致命的投降词,派蒂格鲁小姐就像手榴弹一般射了出去。
她以布鲁明艮太太的大步噔噔走过房间。雪利酒瓶和酒杯还在托盘上。她又倒了一杯酒,毛手毛脚举起来。经过经年累月的忍耐,她深知,对于精于算计的挑剔主儿,一个几不可察的举动所能调集的粉碎性效力。
“年轻人,”派蒂格鲁小姐逼尖着嗓门说道,“如果你愿意,你不妨回来再喝一杯,但我警告你,别太晚来。我不年轻了,我可不能忍受谁深更半夜了还来打搅我的短暂逗留,弄得我第二天不死不活的。我和拉福斯小姐睡一起,而我在这儿时,她得早早上床,我不会由得你一待好几个钟头。我是拉福斯小姐的老朋友,已老到不必假装客套,就这么说定了。”
尼克的手从拉福斯小姐身上抽开,仿佛被滚热的拨火棒烫了一下,他猛地一转身。
“什么?”
“什么什么?”
“你要留在这里?”
“你知道我会。我已经说了。我接到的邀请直到明天,我就待到明天。得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尼克再度起了脾气。
拉福斯小姐讶然地瞪视着派蒂格鲁小姐,拒绝、愤怒、厌憎。派蒂格鲁小姐镇定自若、坚定不移地把这道眼光顶了回去。拉福斯小姐这才回过神来,羞红了脸。她聚积起残余的火力。
“你原本定的就是明天啊,尼克亲爱的。”拉福斯小姐颤声说。
“拍电报并不贵。”派蒂格鲁小姐陈述道。
“见鬼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
“你一走,”拉福斯小姐语无伦次,“我就很孤独。”
“我今晚回来。”
“这儿只有一张床。”
“真是见……”
“要是高兴你就来,”派蒂格鲁小姐好脾气地插话,“你可以睡这个扶手沙发。据说弯膝睡觉有益健康。但是,什么都不能,”她瞟一眼沙发,“让我睡沙发?我这把年纪,一定要睡正常的床。”
尼克没辙了。这位老夫人和他势均力敌,而且对待客之道很较真。他必须收敛脾气,小心行事。她脾气不小,可能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闯进来。
他并非没考虑睡孤零零的沙发,但他更情愿晚上躺在舒适的床上休息。这沙发,连同拉福斯小姐,也许有点吸引力,不过独卧沙发,又让睡姿诱人却碰不到的拉福斯小姐睡在隔壁房间里,这太不划算。
他走过去,取下帽子和外套。拉福斯小姐紧张地跟在他身边。他沉默地穿戴妥当,走向大门。派蒂格鲁小姐目睹了坚决、踌躇、缴械投降等表情在拉福斯小姐脸上互相搏击。
“如果她现在屈服,”她想,“她就完了。我做不了什么了。如果他一声不吭地走掉,说不准她会跟他走。”
这时,尼克开口了。
“也许我是该拍封电报的。”
派蒂格鲁小姐深吸一口气。拉福斯小姐不安地扭着双手。她露出一个羞怯而求恕的微笑。
“我很……我非常抱歉。”
“那么明天见了。”
“明天见,”拉福斯小姐连忙允诺。
“也许吧。”派蒂格鲁小姐酷酷地想。
“我带你去吃午餐。”
“好的。午餐。”拉福斯小姐同意。
他上前来握牢她手肘上方,把她搂过去。
“毕竟,你不会食言。”
派蒂格鲁小姐觉得他那张年轻的脸上透着老成世故的表情,看着有点可怕。他托住拉福斯小姐的下巴、抬高她的脸。
“稍稍等一等,丝毫无损好东西。”
他吻了她。大门在他身后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