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内维尔《十六号公寓》书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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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书摘连载 |
魑魅魍魉
有些门最好永远不要打开······
《十六号公寓》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556845/)
作者: 亚当·内维尔
译者:金绍禹
出版时间:2011年9月
字数:245千字
开本: A5
装帧:平装
定价:36元
我要让我的画看起来仿佛有一个人像蜗牛
一样从中走过,留下人走过的踪迹和对过
去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如同蜗牛爬过,留
下了黏液。
楔子
塞斯听见响动,停下脚步,两眼注视着,只见门的柚木面板闪烁着金色的光泽,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十六号公寓的正门。他刚从十楼下来,走到楼梯过道就听见了响声。他与前三天夜里一样,凌晨两点出来巡视大楼。
他从麻木中惊醒,退缩了,迅速从门口往后倒退了一步。他瘦长身体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伸出双臂仿佛是要抓住一个支撑点。一见影子他吓了一跳。“妈的。”
巴林顿大楼的这一边他一直都很不喜欢,但是又说不准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一边光线太暗了。也许是这里的照明调节不当。大楼管理处主管说照明没问题,但是灯光往往把影子投在塞斯爬的楼梯上。仿佛在下楼梯的人面前有灯光投下的影子;好像他们还没有走到楼梯转弯的地方,就伸出双臂在前面晃动,有时候塞斯甚至还清楚听到衣服的窸窣声,还有啪哒啪哒有力的脚步走过来。但是又从不见有人出现,他拐过弯的时候也从没有看到有人站在那里。
而与楼梯井里的什么影子比起来,十六号公寓里的声响更吓人。
因为在伦敦的这个高级居住区的凌晨,最特别的莫过于夜的寂静。出了巴林顿大楼,在骑士桥路的后面是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一带往往都是非常宁静的。偶尔,在大楼的前方,有一辆汽车从劳恩兹广场开过。而在大楼里面,值夜的人只感觉到公共区域的电灯,就像把黑乎乎的脸紧贴着毫无反应的玻璃的昆虫一样,在吱吱作响。不过凌晨一点到五点这段时间里居民们都睡着了。室内,除了周边的声音,没有一点声响。
十六号公寓没有人居住。大楼管理处主管曾经对他说过,这间公寓已经五十多年没有人居住了。可是塞斯的注意已经连续第四个夜晚被这间公寓吸引。因为门里面有碰撞声,撞在门上的声音。原先他以为是老房子偶尔会有的那种声响,并不在意。这是一幢百年老建筑。也许是房子通风装置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就是这样的声响。可是今夜的响声不止一两下,是连续不断的。而且声响比以往都大。是那种……很有力的声响。比一般的声响都大得多。似乎这响声是专门针对他的,而且正好和他通常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前面一排楼梯的脚步吻合,那正是你的体温下降的时刻,也是大多数人归天的时刻。那是他一个值夜班的人为了对得起这份工钱,在楼梯井里一层、一层走过十层楼梯,顺着每层楼梯过道一路巡视的时刻。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像今夜这样突然爆发的一阵响声。
是家具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仿佛是公寓客厅里的一把椅子或者一张小桌子被推倒在一旁发出的声音。也许是掀翻了甚至被砸了。绝不是像巴林顿大楼这样体面的地方哪个时候有可能会听到的那种声音。
他心里很紧张,继续注意公寓正门,仿佛是等着里面有人开门出来。他两眼紧盯着门上的铜门牌号16,号码擦得锃亮,亮得就像白金一样。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门一打开,转眼间门牌号逃过他的目光,从而露出响动的来源。也许他见了不一定承受得了。他心中嘀咕他的两条腿是否有力气在急忙中跑下八层楼梯。也许还有什么人在他后面追赶。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惊恐之后心里生出一丝羞愧。他是一个三十一岁的男子汉,不是一个小孩子。六英尺高的身躯,光明正大拿工钱巡夜的人。并不是说他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想过要在这个岗位上作出惊人之举。但是这件事总得弄个明白。
尽管塞斯怦怦的心跳响到了耳朵里,他还是竭力侧过身去靠近正门,把左耳贴上去,在离投信口活动盖一英寸的地方静听。没有动静。
他手指伸向门上的信箱。假如他蹲下来,把信箱上的铜质活动盖往里推,楼梯过道上的灯光完全可以照见正门里面的走廊。
可是要是里面也有人朝外面窥视怎么办?
他伸出的手停住了,然后又收回来。
谁也不允许进入十六号的,这是六个月前他第一次开始值夜工作的时候大楼管理处的主管给他定下的规矩。对于骑士桥路一带设有管理处的公寓大楼来说,这样的严格规矩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甚至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是买彩票赢了一笔钱也会设法买一套巴林顿大楼的公寓。三间卧室的公寓售价绝不低于一百万英镑,外加每年一万一千的服务费。许多住在里面的人在公寓里藏了古董;还有些人就像看管战犯一样保护他们的隐私,写过字的纸都加以粉碎,由大楼管理人员装在垃圾袋里收走。管理处关照,大楼另外五间无人居住的公寓也同样禁止入内。但是在塞斯巡夜的时候,别的公寓里面从来没听见过任何声响。
也可能某个人获得准许住在里面,上白天班的人忘了将这一情况在值班本子上做记录。这也不大可能,因为两个上白天班的人,皮奥特尔和豪尔赫,在早晨交接班的时候听他第一次说起公寓里的响动声都不相信。这么说起来凌晨这个时候响动只有一个说得通的解释:闯进楼内的人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可是要这样假设的话,外面闯入楼内的人就需要搭在外墙上的一把梯子。而塞斯在夜班的最后十分钟到大楼前面查看过,没有看到过什么梯子。他随时都可以去叫醒管理处的主管斯蒂芬,叫他来开门。但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想在这个时刻去打扰他;主管的太太是个病人。他下班回家全部时间都在忙她的事情,弄得他每天晚上一躺下来就筋疲力尽。
塞斯一条腿跪在地上,伸手把信箱的活动盖往上推,朝门里面的黑暗中窥探。一阵冷风吹在脸上,即刻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樟木的香味,让他想起了他祖母的大衣柜,他小的时候大衣柜就像一个神秘的小木屋,还有一股气味跟大学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的气味或者维多利亚时代建造的博物馆气味没有什么不同。遗留下一些过去的居住者和往昔的气息,是空置的房间而不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落在他头上和肩膀上的昏暗灯光照见了公寓里面客厅的一小部分。他能看见靠墙的一个放电话机的小桌子的模糊轮廓,右手边隐隐约约的一个门洞,以及铺有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的几个平方大小的地面。其余的空间都隐藏在黑影里,或者是一片漆黑。
吹在脸上的风让他觉得很不好受,但是他还是睁着双眼,想看看还能看出什么。结果是再也看不出什么了。但是他的头皮像是遭了刺,因为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眯缝眼睛看着里面的黑暗处,他能听见在过道远端拖动重物的声响;好像很沉重的东西外面包裹着被单,或者用大块地毯垫着,一步一步用力地拖动,从正门门缝照进去的光线中拖过。拖动时发出的声音响到了公寓的里面,于是声音渐渐变小,然后听不到了。
塞斯心中纳闷,他可不可以大喊一声,在黑暗中为自己壮胆,可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此时强烈地感觉到楼梯上有人盯着他。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住,身处危险之中,想合上信箱活动盖,起身走开。
他心头一阵紧张。他很难清醒地想问题。他很疲惫。他感觉疲乏到了骨子里,手脚笨拙,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有点犯了多疑症。他的年龄只有三十一岁,可是连续的夜班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八十一岁了。明显是上夜班的人睡眠不足常有的症状。可是他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幻觉的。十六号公寓里一定有人在。
“天哪!”
一扇门开了。是里面的门。是他看不见的黑暗中的门。一定是处在过道中央的地方。门啪的一声开了,在门轨道上打开,慢慢地发出咿呀声,然后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他没有动弹,也没有眨眼。就那样瞪着双眼,要看看黑暗中冒出人来。
可是只有他在那里等待,还有周围的一片寂静。
不过死一样的寂静也没有持续多久。塞斯又听见了什么。声音微弱,但是很近,好像冲着他的面孔响过来。
声音是从公寓没有声响、没有亮光的深处传出来的。是那种呼呼的声响,跟他从硕大的海贝壳里听到的声音差不多。有点像从远处传来的风声。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与过道尽头之间距离相隔遥远。就在那里面。可是他一点都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他蹲下来窥探的地方风力集中。风吹来,携带着别的声音。仿佛是说话声,很远,但还是能听得见。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几英里之外绕着转的声响。不对,不止一个声音,是很多说话声。但是这声音太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他将自己的脸移开门板,心里面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里面哪一扇窗开着?会不会是收音机的呜呜声?还是音量调得很低的电视机的声音?不可能,里面是没有人居住的。
风声更靠近了,说话声也越来越大。说话声在气流中占了上风。尽管说话声没有传达什么意思,但是语调是清晰的,听着这声音他越来越感到不安,接着更是感到恐惧。
这声音是被吓坏了的人发出的喊声。是有人在尖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吗?不会,不可能是那种声音。现在声音越来越近了,听起来像一头动物的声音,他想起了动物园里见过一回的狒狒,猩红的双唇朝后翻起,露出黑乎乎的齿龈,和又长又黄的牙齿。
尖利的叫声消失了,接着是一连串的呻吟声,是绝望中的不幸叫声,在冷风中一声接着一声。一阵声嘶力竭的说话声慌乱中持续不断,越来越近,盖过了其它的声音,只听得其它声音又突然消退,好像被一股激流冲走了,最后他几乎可以听清这新冒出来的声音说的是什么话。
他啪的一声放下信箱上的活动盖,周围立即一片沉寂。
他站起身来,离开门口,慢慢缓过神来。怦怦的心跳使他不知所措,他举起手来,用套衫的袖子在额头上擦汗,这时他才注意到嘴巴非常干燥,好像他吸进了一嘴的尘土。
他真想马上离开这幢大楼。快点回家去躺下来。赶快结束这种奇怪的感觉以及睡眠不足带来的骤然影响。没有别的缘故,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在铺有地毯的楼梯上两级一跨地奔下楼,急匆匆穿过西楼回到底楼的接待室。他迅速从接待处他的桌子前绕过,出了正门离开大楼。到了大楼外面,他站在人行道上,抬头往上看去,心里数着白色的阳台,直至目光到达九楼。
窗子全都关着,并没有打开,甚至也不是半开着的,而是紧紧地关在白色的窗框里面,十六号公寓根本看不见室内,因为挂着厚厚的窗帘;这间公寓不管白天黑夜都与伦敦隔绝,都与人世间隔绝。
但是他的头皮绷紧了,因为他仍旧可以听见大楼上面从远处传来的风声和分辨不清的喧嚷的话语声,甚至在他的脑子里也有轻轻的嗡嗡声,仿佛他人下了楼,把这声音也带到了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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