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弗兰克《安妮日记》书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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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可怕的战争会结束,到那时,我们又会变成人,而不只是犹太人。"
——安妮
自问世至今,《安妮日记》已被翻译成五十几种语言,发行数量达到数千万册,
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一本重要的经典著作。
安妮日记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745115/)
作者:[德]安妮·弗兰克
译者:彭淮栋
ISBN: 978-7-5327-5502-8/I.3218
定价:26.00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装帧:平装
出版日期:2011-08
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日,星期六
最亲爱的吉蒂:
我这就开始吧,现在很惬意,也很安静。爸爸妈妈出门去了,玛戈和一些年轻人到她朋友特雷斯家打乒乓球。我自己最近也常打乒乓。也因为打多了,我们五个女生就组了一个俱乐部。这俱乐部有个名字叫“小北斗减二”。很蠢的名字,是将错就错取来的。我们当时想给俱乐部起一个别致的名称,因为我们有五个人,于是想到“小北斗”这个点子。我们以为小北斗有五颗星,结果我们搞错了,是七颗,和大北斗一样,这就是“减二”两字的由来。伊尔丝·华格纳有一套乒乓球设备,华格纳一家人让我们只要有兴致,可以随时在他们那间大大的饭厅里打球。我们五个都喜欢冰淇淋,尤其是夏天,再加上打乒乓会热,我们打过了球,通常就去光顾地点最近、犹太人又被允许上门的那家冰淇淋店:叫绿洲或德尔菲。我们早就不用找钱包,身上也不用带钱了——大多数时候,绿洲生意兴隆,我们总是会碰到几个认识的少年,要不就是某个暗恋我们的人,他们请我们吃的冰淇淋,多得一个星期也吃不完。你听我这么小小年纪就有人暗恋,大概有点惊讶。这种事在我们学校好像很盛行,至于这是幸或不幸,看情况。只要有个男生来问他能不能和我一起骑车回家,我们一说起话来,我十次有九次敢说他当场就被迷住了,眼睛再也无法离开我。最后,他的热情会冷下来,因为我不理睬他的目光,只管自己快快乐乐地猛踩踏板。再下来,他们要是胡言乱语,说什么“问爸爸准许”之类的话,我就把我的自行车微微一歪,让书包掉到地上,他们就不得不下车,将书包递给我,这时候,我就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这算是最纯洁的一种人。当然,还有一些会朝你飞吻,或者千方百计想勾你臂膀的,但他们真是找错人了。碰到这样的人,我就下车,不是拒绝再和他们一起走,就是装出受了侮辱的样子,明明白白地叫他们自己回家。就写到这里吧。我们已经有了友谊的基础。明天再聊。
安妮敬上
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日
最亲爱的吉蒂:
我们全班都提心吊胆。原因呢,当然是老师们马上就要开会,决定谁升级、谁留级。同学有一半都在打赌。G.Z.和我取笑我们后面的C.N.和杰克·科瑟努特两个男生,笑得肚子疼。他们两个把他们假期里省下来的钱全部拿来打赌,从早到晚你来我往:“你会过。”“才不,我不会过。”“会,你会过。”“不会,我不会过。”G.哀求他们,我生气骂人,都没法让他们安静下来。你问我的话,我会说笨蛋太多了,班上有四分之一应该留级。不过,地球上最难预测的人,就数老师了。他们这一回也许会留对人。
我不担心我的女生朋友,也不担心自己。我们都会过。我唯一不大有把握的科目是数学。反正,我们只能等着瞧。结果出来以前,我们一直互相鼓励。
我和所有的老师都处得不错。我有九位老师,七位男老师,两位女老师。教数学的老顽固基辛先生最讨厌我,因为我上课爱讲话。他警告了我几次以后,给我额外多布置了一个作业,是一篇作文,题目是“话匣子”。话匣子,这题目怎么写呀?我当时拿定主意说,稍后再想吧。我把这题目抄在笔记簿里,塞进书包,尽量要自己安心。
那天晚上做完其他功课,这个作文题目硬挤到我眼前来。我一边咬着自来水笔头,一边开始想。谁都可以乱写一通,每个字之间留些大大的空格也行,不过,要紧的还是想出一些令人信服的说法,来证明多话的必要。我想了又想,忽然有了灵感。我写完基辛先生布置给我的三张纸,自己很满意。我说多话是女性的一个特征,我会尽力控制它,但我永远也难以改变这个习惯,因为我母亲即使不比我多话,也是和我一样多话,而对遗传的特征,我们是没有多大办法的。
对我这些说辞,基辛先生大笑一番,可是我下一节课又多话的时候,他又布置给我一篇作文。这回,题目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话匣子”。我交了,基辛先生整整两节课拿我没办法。不过,到了第三堂,他终于忍无可忍。“安妮·弗兰克,为了罚你上课爱说话,请你用‘多嘴小姐说嘎、嘎、嘎’做题目,回家写一篇作文。”
全班哄堂大笑。我也不得不跟着笑,虽然我几乎已经为话匣子这个题目绞尽了脑汁。该写出特别一点的东西来了,应该有一点别出心裁的东西。我朋友珊妮对诗很在行,她自告奋勇,要帮我写这篇作文,从头到尾都用诗体。我高兴得跳起来。基辛想用这个可笑的题目叫我出丑,我倒要让他觉得是自讨没趣。
我写完了那首诗,真漂亮!诗里写一个鸭妈妈,一个天鹅爸爸,三个小鸭鸭。这三个小鸭鸭因为整天嘎嘎嘎个不停,被这位爸爸咬死了。幸好,基辛先生并没有生气。他把这首诗念给全班听,还加上评语,另外还在好几个班上念出来。从那时候起,我上课就可以讲话了,也没有再被罚写作文。而且,基辛最近还常常说笑话。
安妮敬上
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三
最亲爱的吉蒂:
天气闷热。每个人都在呼噜呼噜喘大气,而且在这种大热天里,我到什么地方还都得走路。现在我才明白搭电车有多愉快,但我们犹太人如今不许有这种享受,我们有两条腿用就够好了。我约好昨天午餐时间到勒伊肯街那家牙科去。我们学校在斯达兹因莫杜宁,离那里好长一段路。下午我差点就在课桌上睡着了。幸好,有人主动拿东西给我喝。那位牙医助手真的很好心。
我们唯一准用的交通工具是渡船。约瑟夫·以色列卡德,那位摆渡的船夫,我们请他载我们,他就会载。犹太人今天日子这么难过,不是荷兰人搞的。
但愿我不用上学。我的自行车在复活节假期里被偷了,爸爸又把妈妈的自行车托给基督徒友人保管。谢天谢地,暑假快到了;再过一周,我们的折磨就会结束了。
昨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我从自行车廊经过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回头一看,是有天晚上我在朋友维尔玛家里碰见的那个甜甜的男生。他是维尔玛的第二个堂兄弟。以前我认为维尔玛不错,她也确实很好,可是她谈来谈去总是谈男孩子,听多了挺无聊的。他向我走来,有点害羞的样子,自我介绍说是赫洛·西尔伯格。我有点惊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没多久就弄清楚了。他问我让不让他陪我上学。“只要你是往那个方向,我就和你一起走。”我说。所以我们就同路了。赫洛十六岁,很会说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
他今天早上又等我了。我期望他从今以后都这样。
安妮
一九四二年七月一日,星期三
最亲爱的吉蒂:
老实说,我一直到今天才找到时间给你写这些。星期四我整天和朋友在一起,星期五家里有客人,我又一直忙到今天。
过去这一个星期来,赫洛和我已经变得非常熟了,他还告诉我很多他生活的事。他家在盖尔森基兴,现在和他祖父母住在一起。他父母在比利时,但他没办法到那里去。赫洛以前有个女朋友,叫乌苏拉,我也认识。她非常客气,但也十分无趣。赫洛碰到我以后,才明白他在乌苏拉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无聊得想睡觉。这么说来,我是一种提神醒脑的良药了。一个人有什么用处,真是自己想也想不到!
杰奎琳星期六在这里过夜。星期日下午她到汉内莉家去了,我一个人觉得很无聊。
那天晚上赫洛说好要来的,结果他六点的时候打电话来。我接了电话,他说:“我是赫尔穆特·西尔伯格。我可以和安妮说话吗?”
“你好,我就是安妮。”
“哦,安妮,你好吗?”
“还不错,谢谢。”
“我要说声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过来了,只是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我可以过来接你出来一下吗?大约十分钟就到。”
“可以,没问题。回头见。”
“好,我马上就到。回头见。”
我挂上电话,很快换好衣服,整理头发。我紧张极了,从窗口探出去看他。他终于出现了。我没有从楼梯飞奔而下,而是静静等他按门铃,真是奇迹。我下楼开门,他直接对我说:
“安妮,我祖母认为你年纪还太小,我不可以常常和你见面。她说我应该常去罗文巴赫家,可是你大概也知道,我已经不再和乌苏拉出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没有。我告诉乌苏拉说我们彼此不合适,所以最好不要再走在一起,但还是欢迎她到我家来,希望她家也欢迎我。其实是我以为乌苏拉和另外一个男生在鬼混,而且当她已经有了别人。结果不是,后来我叔叔说我应该向她道歉,我当然不想道歉,就和她闹翻了。可是这只是一个原因。
“现在我祖母要我去看乌苏拉,不要找你,可是我不愿意,我不会去找她。老人家有时候就是有些老式的观念,但我没有必要照着做。我需要我的祖父母,然而在某些方面也可以说他们需要我。从今以后,我星期三晚上会有空。你知道吗?我祖父母叫我报名上木刻班,但实际上我去了一个由锡安派(犹太复国主义者)组织的俱乐部。祖父母不要我去那里,因为他们是反锡安主义的。我不是狂热的锡安主义者,但是我有兴趣。反正,最近很乱,我打算退出了,下星期三去最后一趟。也就是说,我星期三晚上、星期六下午、星期六晚上、星期日下午可以看你,其他时间可能也可以。”
“可是如果你祖父母不要你这样,你就不应该背着他们。”
“在爱情和战争里,一切都是公平的。”
就在那时候,我们经过布兰克伏特书店,彼得·席夫和另外两个男孩子在里面;这不知道是他多久以来第一次跟我打招呼,我感觉真的很好。
星期一晚上,赫洛来,见了爸爸妈妈。我买了一块蛋糕和一些糖果,我们一块喝茶,也吃了饼干——我的作品。但赫洛和我都不想呆坐在椅子上,于是出门散步,他八点十分才送我回家。爸爸很生气。他说我没有准时回家是非常不对的。我只好保证以后七点五十分就到家。赫洛邀我星期六到他家去。
维尔玛告诉我,有一天赫洛在她家,她问他:“你最喜欢谁,乌苏拉还是安妮?”
他说:“不关你的事。”
可是临走的时候(谈过了这件事以后,那晚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再说话),他说:“好吧,我比较喜欢安妮,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再见!”说完,他一溜烟就出门走了。
从他做的每一件事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看得出赫洛爱上了我。生活里有些变化,是一件好事。玛戈会说赫洛挺适合的。我也这么想,但是他不只是适合而已。母亲也夸他:“很好看的男孩子,亲切又有礼貌。”我很高兴他这样讨喜。我那些女生朋友除外。他认为她们非常幼稚。这一点,他说的没错。杰奎琳还在取笑我和他的事,但是我可没有和他恋爱。真的没有。和男孩子交朋友有什么关系,也没人在意。
母亲老是问我长大以后要嫁给谁,我打赌她一定想不到是彼得,因为是我自己说的话使她没往他那里想的,我将她引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从来没像爱彼得这样爱过别人,我对自己说,他和那么多别的女生来来往往,只是为了掩饰他对我的感觉。也许他以为赫洛和我在恋爱,其实我们没有。他只是一个朋友,或者,像母亲说的,一个追求者。
安妮敬上
一九四二年七月五日,星期日
最亲爱的吉蒂:
星期五的毕业典礼和预期一样在犹太剧院举行。我的成绩单不算难看。我得了一个D,代数是C-,其他都是B,除了两科B+和两科B-。父母很高兴。不过,在成绩这件事上,他们的看法和别的父母不一样。你成绩好坏,他们从来不担心。只要我身体健康,日子过得快乐,不要成天顶嘴,他们就满意了。这三样没问题,其他一切顺其自然就得了。
我正好相反。我不要当成绩差的学生。犹太中学让我入学是有条件的。我本来应该上蒙特梭利学校的七年级,后来犹太孩子只准上犹太学校,经过好说歹说,艾尔特先生才同意接受莉丝·戈斯拉和我。莉丝今年也过了,只是几何必须重考。
可怜的莉丝。她在家里温习功课真不容易。她妹妹嘉比两岁,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不点,整天在她房间里玩。嘉比有半点不如意就大叫,莉丝一不照顾她,就轮到戈斯拉太太大吼大叫了。所以莉丝做功课挺辛苦,她再补家教也没多大用处。戈斯拉这一家真是奇怪。戈斯拉太太的父母住隔壁,可是一块吃饭。加上一个女佣,那个小不点,成天心不在焉、老是不见踪影的戈斯拉先生,常常神经兮兮、动不动就生气的戈斯拉太太(她又怀了个孩子)。莉丝本来手脚就不大灵活,在家里面真是太惨了。
我姐姐玛戈的成绩单也拿到了。老样子,漂亮。我们学校如果选优等生,她会以高分当选的,她真的很聪明。
父亲最近在家的时候很多。他在办公室里没事好做;一个人没人理,那种感觉一定挺可怕的。克莱门先生接管了欧培克达公司,库格勒先生则接了吉斯公司,也就是一九四一年成立、做香料和香料代用品生意的那家公司。
前几天我们在家附近那个广场散步,父亲开始谈起要躲起来避难的事。他说,与世隔绝的日子过起来将会非常辛苦。我问他为什么现在提这件事。
“安妮,”他回答说,“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把衣服、食物和家具送到别人家去,我们不要我们的财产被德国人没收。我们不想连人也落到他们手里,所以要自己先离开,不等他们来把我们拖走。”
“什么时候呢,爸爸?”他说得很严肃,我吓坏了。
“你别担心。我们会打点,你只管趁现在好好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行了。”
他就说到这里。啊,但愿这些可怕的话不要成真。
门铃在响,赫洛来了,就写到这里。
安妮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