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像质数那样孤独的存在
转自 2011年4月28日 时代报
文:陈嫣婧

保罗·乔尔达诺 著
文 铮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科学的数字定义说,有一种叫做质数或者素数的自然数,它们除了能被1与自己整除外,无法被任何其他自然数整除。爱丽丝与马蒂亚就是这样一对“孪生质数”,说它们孪生,是因为这是两个相邻的质数,比如11与13,或者41与43。但是,无论它们如何接近,都会有至少一个自然数横亘在中间,让它们无法靠得更近。随着数字不断加大,这样的孪生质数会越来越少,越来越不为人所知,并最终湮没在浩瀚的数字群中。然而,马蒂亚却相信,总会有一组那样的孪生质数存在,它们很庞大,离我们熟知的数字很远很远,但可以安全地相互吸引、靠近,甚至被允许带着相互偎依的渴望。
在爱丽丝与马蒂亚身上,我们看到太多孤独之于人的通性,他们同样无法忘却童年的伤痛,同样对自己的意念过于执着,同样对未来、对计划、对现实身份充满了矛盾纠结。他们甚至并不是叛逆或者另类,他们只是对自己没有办法,失去了信心。爱丽丝对婚姻的麻木,马蒂亚对情欲的抵触,让他们彻底地远离了自己的“需要”,于是也便远离了社会的“需要”。阅读《质数的孤独》会让人回忆起19世纪末俄国作家们笔下的“零余人”,他们都是些经历了与外界的抗争并一败涂地的人,无论是固执于自我还是迷失了自我,都是相对于外界的一种回避与隔绝。
但是,作者也同时注意到了孤独的性别差异,马蒂亚的孤独是对自我的封闭,受伤的内心就如被磨出来的老茧,坚硬得可以让他漠视外在的一切,包括肉体,于是他自残。而爱丽丝的孤独则更多表现为被遗弃、被背叛和被强迫。女性更容易受到外界的伤害,童年时来自于长辈的逼迫,少年时来自集体中同性的孤立,以及成年后来自外部世界的压力等等。爱丽丝与马蒂亚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并不是没有渴望被认同过,但当她因为想要融入某一个集体而被迫无限压缩她的自尊时,这种压迫感反而催生出更强大的反作用力。
所以,对他们来说,爱情只能以一种与它本身应该有的方式相反的方式存在着,他们都不懂得怎么走出自己的处境,在非常有限的诉说与眼神交流中,我们仿佛只能看到一种近似冷酷的不协调。
孤独者都是怀疑主义者,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他们从不轻易相信外表美好的东西。然而现实中的爱情经不起质疑,也经不起推敲,就如一颗吃进嘴里就会化掉的糖,享受是很短暂的,要么你选择不吃。爱情就是爱丽丝与马蒂亚吃不下去的一粒糖,他们太懂得它的好,太渴望它的抚慰,于是就更害怕去触碰它,准确地说,是它给他们可能带来的失望。多年后,远在他乡的马蒂亚被已婚的爱丽丝用一张旧照片召回,爱丽丝教马蒂亚驾车,他们开在公路上,被一辆卡车逼得差点酿成车祸。马蒂亚心有余悸地躺在爱丽丝家的沙发上,一小会儿之后,他离开了她。开车的情节暗示了马蒂亚又一次面对伤害的恐惧,在爱情的公路上,他也同样无法面对可能随时出现的大卡车。虽然小说终止了,但我们有理由相信爱丽丝与马蒂亚之间的拉锯战会一直持续下去,也只有持续下去,他们才能在相互吸引与排斥的过程中找到一个永恒的平衡点,就如一对始终隔着一个自然数的孪生质数。
读《质数的孤独》,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极端理性与极端感性的融合,也许这应该归功于作者既是粒子物理学博士又是作家的身份,或者更应该归功于“孤独”本身,它到底是属于一个人的狂欢还是一群人的沉默?小说语言精准、细致、科学,显示出理工学科才有的基本特征。他竭力用我们最熟悉的肉体罗列出一组有关孤独的症候,以便使我们更直接地感觉到情绪与肉身的关联性。在这里,孤独被赋予了解剖学的意义,变成了对某一些生理行为的阐释,它就像科学定理那样不容置疑,不能被推翻。
也许,乔尔达诺的目的就是把孤独牢牢地固定在某一个地方,至少,他不让我们忽视它,就像我们无法忽视质数的存在那样。
保罗·乔尔达诺(1982-)
粒子物理学博士。处女作《质数的孤独》于2008年在意大利出版后,一举拿下“坎皮埃罗文学奖”最佳作品奖和意大利文学最高奖“斯特雷加奖”。此书创造了意大利出版史上最惊人处女作销售纪录——小说在意大利销售超过100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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