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狂人村上龙送上的超前卫恋爱小说
塑造了一群为狂热而生的男男女女
是一部怪异但又带有淡淡伤感的长篇杰作

网球公子的忧郁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5264459/)
作者:[日]村上龙
译者:张唯诚
ISBN:
978-7-5327-5188-4/I.2959
字数:220千字
定价:25.00
页数:370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装帧:平装
出版日期:2010-12
抛起球,网球公子觉得有点偏左,不打又显得失礼。不行,一开始就这样是会被人瞧不起的,网球公子迟疑起来,而这片刻的迟疑使他失去了击球的时机。啊啊,糟糕,网球公子嘟囔道,同时不温不火地挥动了球拍。噗,声音听起来像关掉开关时的收音机发出的,那球落到脚下,然后有气无力地滚向邻近的网球场。一位身着网球裙的大妈——球场上的天使——拣起球,喊了声接球便扔过来。网球公子臊得脚直打颤,他想即使是练习也不曾发过这种烂球呀。他看了看高个子女人,女人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一定很惊讶,网球公子想,她一定在蔑视我,想着这人怎么这样发球?这水平能比赛吗?网球公子想逃了,他想,假若时间能倒流,能够取消这场比赛,我宁愿从今以后只受用老婆的阴道,即使难受也愿意忍耐。
此后的情形分不清是打网球还是接受拷问,室内装修设计师不费吹灰之力便连胜四局,而每次得分,他只需触球一次就行了。网球公子不断告诫自己看好球,看好球,这样他便只看球,而对手、球网、底线、地面以及自己的球拍全不看,于是重复发球失误,拍框碰到极低劣的出界球,接球卯足力气,身体大幅摆动,几次把室内装修设计师身后的铁丝网打得摇摇晃晃。
轮到网球公子第三次发球了,这是每五局,网球公子虽然还没赢上一局,但喉咙已渴得直冒烟,呼吸很不流畅,啊啊,真想躲到什么地方去,有谁能帮我一把就好了。网球公子不由得轻声叫起“啊嗬——”来。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黑暗山路上独自行走的时候也是今天这个样子,滑稽演员们在三轮上消失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一筹莫展地哭,那情形和现在完全一样。那时我为什么要登那屋后的山呢?网球公子还记得山顶黑黝黝地耸立着,像巨人的影子,风撼着树,山脊线微微颤动,脚腕痒得厉害。大概是夏天吧,蚊虫在耳边嗡嗡地掠过。也许是蚊虫多的缘故,网球公子一面哭一面打自己的手腕、脚和脸蛋儿。一旦走起来,而且一旦走得快,那蚊虫便少了。可是,网球公子想,为什么我不朝有灯的方向下山呢?我反而是继续往黑暗的山顶上攀登的。黑地[1]的周围飞着萤火虫,田里的水面反射出它们苍白的光,每当有风吹过,水面上的光波便幻化出流动的波纹来。网球公子这时才知道,萤火虫的光不论多么微弱都会在水面上清晰地反映出来。
啊嗬——
网球公子握紧长满绒毛的球又一次轻声叫起来。高个子女人换了换交叠的大腿,依然朝这边望着,她似乎很寂寞,双臂抱在胸前朝天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粉红的舌尖向上卷起,牙齿和牙床显露出来。网球公子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他发现了两颗金牙,高个子女人的口中隐藏着不幸。那不是金牙吗?网球公子想。他觉得肩上的肌肉松弛下来。这么说,咱老婆的牙还是很漂亮的哟,就连阿秋也没有镶金门牙呀。原来大家都是不幸的,大家都啊嗬啊。
网球公子抛起了球,球悬在空中,绒毛闪着光。不错,只要我朝这家伙狠狠揍去,它就会箭一般地飞向对方的中心。网球公子挥动了球拍,他想:这么说,也许我会赢。
2
网球公子一面哼着《好想回到那一天》开头的曲调,一面洗淋浴。每次打完网球淋浴的时候,网球公子总爱琢磨,这热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它们是如何到了我这儿呢?从云变成雨,变成河水,流进大坝,经过贮水池,流过净化设备和弯弯曲曲的管线,被煤气喷嘴加热,最后从喇叭形圆筒的前端小孔中只为了我而哗哗地喷出,为我冲掉已被冷却风干的汗水。简直不可思议,多么令人感动,值得赞叹啊……发明淋浴器的家伙是天才。网球公子一面把鸡鸡摇得左右乱晃,一面这样地想着。摇动的鸡鸡慢慢地竖起来,抱歉,网球公子撒开手嘟嚷道,抱歉,最近没怎么让你正儿八经地干活儿了,这是作为经营者的我的不是,是我的失职。把雅男仕[2]牌沐浴香波抹在肚皮上擦着,网球公子再次体验到了快感。他知道,自己的嘴角此时已自然地吊了起来。那家伙以为他胜券在握了,他大概在盘算着赢了后乘势和那有光滑大腿的大金牙女人上床了。看来我最初的慌张失态是盛宴前的小插曲啊。那家伙想必已经在想着一边揉大金牙的屁股一面对她吹牛了,比如那土地暴发户的傻小子没有运动细胞再怎么折腾也不行啦,没有运动细胞的家伙连女人的乳头都不会舔啦什么的。然而我赢了,那家伙慌得什么似的,尤其是第五局的第一个发球,就是那一球,它是扭转局势的炮弹快球。在专业比赛中也常有这种情况,嗯嗯,就在最近,在精工世锦赛上,博格[3]败下阵来,那扭转局势的一球就是蒂姆·格利克森[4]的一个发球。想起来真好笑,我记得很清楚,球拍击向那邓禄普[5]3号黄色网球的一刹那我就想笑了。那球嘎地一声,仿佛女人被触到阴蒂一般地弯腰笑着掠过与中线和发球线直角相交的地方。那矮子室内装修设计师挥拍迎球,却因个子太矮打了个空,还摔了个屁股墩子。混蛋!啊啊,情况突然变得很糟啊。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室内装修设计师还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并不知道屁股墩子改变了整场比赛的形势。接下来,他接一个温和的回球,触网,丢了第二分;反手击球出界,丢了第三分;拍框触球后将球击向侧边,丢了第四分。至此,室内装修设计师不赢一分地输了全局,他督了一眼大金牙,似乎这时才有点明白自己气数已尽了。第六局,网球公子依然吉星高照,不紧不慢的回球全打在室内装修设计师的后场。手忙脚乱的室内装修设计师想用强劲的发球负隅顽抗,结果竟弄得三次双发失误。第七局,网球公子极其成功地把球发到角落里,而狂怒的室内装修设计师则忙着追赶浅球[6],他时而稀里糊涂地把球打在网上,时而截击失误,要不就是让球从头顶飞过吃一个小便放高球。这一下,室内装修设计师的脸上完全失去了笑容。行,这回好好打,他仰面朝天地这样地叫了十三次,结果还是越打越蔫,只会重复地主动失分。终于打到四比四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大金牙竟然记错了分,气得室内装修设计师大嚷着要她好好干活!大金牙当时还咋咋舌,笑了笑糊弄过去了,然而当大金牙把关键的一分判给了网球公子时,室内装修设计师又大叫起来:“怎么看球的,蠢货!”这一下,大金牙的脸叭地一下就鼓起来啦,“我不干啦。”她从裁判席上下来,“这么冷的天,交了三千元场地费,啥也没玩成,专门给你们当裁判,看你们这种烂水平比赛。自己水平烂,自己水平这、这、这、这么烂,自己打得一无是处,干嘛朝我撒气啦。”网球公子浑身轻松,脸上露出了笑容。室内装修设计师一脸哭相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大金牙的背影。上床的事儿黄啦。那室内装修设计师恐怕原打算在女人面前摆显一番,请她吃顿美餐,然后上床的,然而现在事情黄了,所以才满脸哭相的吧。室内装修设计师已经丧失斗志,网球公子则占尽优势,前景光明,最后获胜而归。
将头发弄干,剃去胡子,网球公子在耳垂、腋下和睾丸里侧洒上雅男仕沐浴科隆香水,最后在脸上敷上热毛巾。他发现鼻子下渗着血,血上附着一层雅男仕霜的油膜,形成火柴头般大小的血珠。将血珠用小指弄破,网球公子想起了老婆,被胜利弄得晕晕乎乎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婆的脸,老婆的头发用电吹风吹成了卷儿,脸上搽了厚厚的化妆水。那家伙真的回娘家了吗?
“人间快乐多。”网球公子一面喝着罐装喜立滋[7]啤酒一面这样说。
这咖啡小吃店名为“群青”,是网球公子的同年级同学,一个叫郡城的人经营的。从小学到高中,郡城和网球公子一直是同学,后来网球公子上了中央大法科的二部,而郡城却违逆父母的意愿上了摄影学校,在那里,郡城待了一年后便退学游历了印度和阿富汗。“群青”的店里摆着民族服装、民族乐器、装饰品、相片、纸币、陈设器物、日用器具、家具和老式枪等。对于游历的事,郡城几乎只字不提,只是一味谦和持重地微笑,不紧不慢地做着饮咖啡的仪式般的操作:用珐瑯手冲壶将水烧开,将意大利式的钥匙咖啡豆碾碎,暖杯子,暖卡莉塔[8]耐热盘,放上卡莉塔滤纸,最后使用一上二下三旋四切的手法注上开水,这是郡城的咖啡仪式。“青木呀,用滴流器冲泡的咖啡是最有味道的哟。”他经常这样说。
“人间快乐多。”网球公子又冲郡城道。
“你说什么?”郡城在柜台边擦杯子,他望着网球公子问,“你说人间什么?”
“我说人间快乐多。”
“这个,什么意思?”
“老话不是说人间痛苦多吗?我这是反着说。”
郡城的嘴角进一步吊了起来。
“青木倒是容易满足,一罐啤酒就乐癫癫的了。”
“打网球了吗?”
“和一个讨厌的家伙比赛来着,赢了。”
“有长进了呀。”
“哪里,只是打得卖力了些。”
郡城将擦拭好的咖啡杯整整齐齐地放在食器架上,杯子之间的距离好像必须保持两公分,假若稍有不对,他便用食指中段轻轻蹭蹭杯子,调整一下间距。
“哦,是吗?青木,今晚上我要到你那里去。”
“去干嘛?不过没问题,今晚咱老婆有事儿出门了。”
“不是的,是会长叫我去。”
“会长怎么啦?莫非你也要打猎?”
网球公子的父亲是横滨西北猎友会的会长。
“还没领到打猎证,不过今晚去拿申请文件,还吃野猪火锅,大兽会的人好像打到了野猪,火锅是有野猪内脏的。”
“野猪火锅?在我们家?”
郡城点点头。这么说,老婆也许并没有回娘家,网球公子想。自从母亲死后,每逢猎友会聚会,总是网球公子的老婆掌厨,弄些竹鸡汤、野鸡汤、山雉烧三样[9]、生冷鹿片、野猪竹笋火锅之类,所以老爷子夸奖顺子,说她菜弄得不错,学得快。而女仆阿秋虽说脸长得比野猪还吓人,却根本不碰肉,声言受不了那气味,只能切切菜什么的。所以网球公子认为,老婆也许在家里,往小包里塞东西只不过吓唬人而已。网球公子想打个电话问问,他握着十元硬币,拿起话筒,却又犹豫不决。刚才的胜利使他心情很好,而在电话中假若听到老婆的声音,或者知道了老婆不在家,这沉浸在胜利中的晕乎劲儿就要醒一半,想到这里,网球公子放下了话筒。
“青木,吉彦君可好?最近没见着,长大了吧,是不是长大啦?”
“还小哩,但比过去是长大了些。”
“很好玩吧,现在几岁啦?”
“一岁六个月吧。”
“会说点什么啦?”
“汪汪什么的。”
“喂,中学时候有个佐佐木,三级跳获得冠军的,记得吗?”
“就那瘦得什么似的佐佐木?”
“对,那家伙经营炸薯片,两三天前来过,要我的店也用他的炸薯片。他的孩子才两岁,我问他孩子刚开口时说什么,你知道那孩子说什么?”
“佐佐木和谁结的婚?”
“嗯嗯,听说和公司内部的人。”
“到处推销炸薯片?这有意思吗?他没说没意思?”
“吉彦君最初到底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我和他待的时间不是很多,大概还是汪汪之类的吧。”
“佐佐木的女儿好像是说蝶蝶的。”
“蝶蝶是什么?”
“奇怪吧,不过挺可爱哟。”
“有点不正常,蝶蝶蝶蝶地叫。”
“下回带吉彦君来玩吧。我这里现在也做布丁、蛋糕之类。布丁什么的他能吃吗?”
郡城没有孩子,他老婆比他大七岁,是个奇怪的女人,每次网球公子去玩都见她双手捂着耳朵嗯嗯地或者唔唔地哼哧,问郡城,他说是在做瞑想。这女人拖着长至脚踝的印度裙,十冬腊月天也穿皮凉鞋。
“喂,青木君,请和会长说一声,我八点钟去。”
“还是不要摆弄猎枪什么的。”
“好像只要去吃就行了。”
“只去吃,为什么?”
“啊啊,打猎很残酷是吧?听说把打掉的家伙吃掉就是上了供,所以会长教导说必须把猎物吃掉。”
“哪有这种事。啊啊,知道啦。”
“下次真的带吉彦来哟,我这里的布丁是自己做的,好吃着哩,没用添加剂和防腐剂的。”
[4] 美国著名男子网球选手,曾是美国网球名将桑普拉斯的教练。
[9]
日本鱼贝类、肉类的一种烹饪方法,在材料上涂抹拌有酱油和料酒的佐料汁烧烤,使菜肴有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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