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写出现代女性的切身问题,将她们狡猾、温柔、友情等感受性融入日常生活中,化为杰出的作品,是过去所未有的现代女性小说。
——by 渡边淳一
2005年《对岸的她》直木奖获奖点评

直木奖、川端康成文学奖获得者
渡边淳一最为欣赏的日本当代女作家
与吉本芭娜娜、江国香织并称当今日本文坛三大重要女作家
《对岸的她》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5312099/)
作者:[日]角田光代
译者:刘璐
ISBN:978-7-5327-5206-5/I.2973
出版时间:2011.1
字数:118千字
页数:278
开本:特32开
装帧:平装
定价: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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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真是乡下!楢桥葵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往外看下去,嘴里嘀咕着。视线内一百八十度全是农田,中间被一片桑田隔开,再往前又是一片竹林。刚到这个地方的小夜子,看见车站周围聚集的女高中生们还穿着长裙时,她心里也有同样的感叹,不是还在放春假吗?为什么还穿着校服?
“小葵,起床啦,快点哦!”母亲在楼下喊,葵慌忙起来拿起衣架上的制服。套上还没穿过的新衬衫,穿上百褶裙,手里抓起外套和丝带跑下去。母亲站在桌子旁边,把炒鸡蛋从油锅盛到盘子里。
“第一天上课就磨磨蹭蹭的,迟到了就太不像话了,赶紧吃,还是早点出门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
葵坐在座位上,把叉子插在盘子里的奶油里。一只手按着遥控器,换掉了正在播放的早间小说连载频道,换成了Wide
show(日本一档电视节目,观众群体主要是家庭妇女,以爆艺人的八卦新闻和读者的来信诉苦为两大主要内容,长期维持着很高的收视率)电视里正播着迪斯尼乐园的周年庆。
“妈妈正在看呢!”母亲一边高声说着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烤面包片放在了葵的面前,母亲虽然嘴里这么说,却一直站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迪斯尼乐园的节目。葵一言不发,嚼着烤面包片。虽然搬进了新家,但母亲做的早餐依然照旧。因此,葵感觉自己似乎还在以前的那个地方,而且,今天还不得不去以前的那个学校。葵把视线从电视上收回,凝视窗外,望着窗帘之后铺展开来的农田,心里的一个声音在暗暗地告诉自己:这里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地方了。
“今天第一天上学,别慢吞吞的吃了,迟到了多不好意思啊。这个丝结的打法有没有什么规定啊?对了,有示例宣传单那些吗?”母亲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近碗柜,拉开抽屉。看到母亲的这个身影,葵不知为何竟觉得恶心。
“没关系的,妈,迟到了又不会被欺负。再说,即使再被欺负,我也没说过再搬家。”葵不耐烦地应和着。
母亲却泪眼婆娑地回头看着葵,“没事,小葵,这个学校是个很好的女子高中,在那儿读书的都是有教养的女孩。欺负人那些幼稚的事情断然是不会有的。”没想到,母亲的安慰反而越发地让葵不高兴。“爸爸开出租车,母亲一搬家就开始找兼职,住在贫民窟里的孩子能很好的融入到那些教养很好的孩子当中去吗?”本来葵还想这样抱怨,但这些话最后还是合着炒鸡蛋一道咽到肚子里去了,大概是不想让母亲感到为难罢了。没办法,为买这个旧房子已经倾其所有。父亲是开个体出租的,以前每两天就在家里吃一顿早饭,最近出车的时间段好像全被打乱了,三天能一起吃一顿晚饭就算万幸。而每天在外忙于面试的母亲看上去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
向着车站方向走去的葵,回过头确认母亲没有在看她,随即就把手放进外套,将裙子的腰部折了几圈,直至裙角到了膝盖之上,才继续向车站走去。
直至初中毕业,葵都住在神奈川——横滨市矶子区的公寓里面。之所以要搬家,说道底还是有人欺负她。葵压根儿不懂交朋友是怎么回事。她自以为做得巧妙,但不知道最后怎么就失败了。从小学开始,她就没有一个称得上要好的伙伴,即便是自己觉得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几个星期之后也就开始和别的小朋友好了。更有甚者,还和其他小朋友一道说葵的坏话,偷偷地排挤葵。为什么会这样——葵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学。
不光小学的时候没有好朋友。升入初中之后,更是时时被欺负。教科书被偷、衣服被丢、体操服也被扔、甚至被全班同学公然轻视。最后,葵的椅子和桌子常被扔到教室外面。就算葵把它们搬回去,第二天早上这些东西又重新到了外面。
从初中二年级的第三个学期开始,葵开始逃课,很少去学校。她一点都不讨厌也不恨那个带头欺负自己的孩子,她总觉得是自己不好。即便这样想,她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其他人排挤,自己有什么可被轻视。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她眼看快不能毕业了,这才去上了几天学。一直低着头,所以最后葵只记得学校的地板砖是什么样,而不是同学们老师们的脸。父母非常担心葵拒绝去学校,但是他们觉得,这个问题随着她初中的毕业是可以解决的。他们觉得,好像去了不同的学校——特别是一个没有熟人的学校,就总会有办法,但提出想搬家的是葵,“如果自己还在这个镇上,我还是我,还是会被人排挤被攻击、慢慢地就会变得不纯洁,即便是今后高中、大学,甚至去工作,自己也没法改变。如果不去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这一切就无法改变。”父母却说服她,没有那样的事。但是那儿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些不安定的事件——譬如三个女高中生跳楼,中学生杀害流浪汉等案件,都是在横滨发生的。
母亲的娘家在群马,这可能是决定搬到那里的原因吧。非常仓促地决定搬家,葵只好在祖母家落脚,然后参加了几个女校的入学考试。等着几个中不溜秋的学校的录取,最后才慌慌忙忙地搬了家。母亲仿佛特别舍不得矶子的生活。这里没有超市也看不到商场,附近的邻居也很聒噪,自己想去上班,但也没什么好的工作,周遭都是些很庸俗爱看热闹的人,正因为讨厌这样的环境,年轻时她才离开了这个地方,谁知道……
但母亲却很注意,从不在葵的面前抱怨。而葵却觉得母亲看上去很做作。她甚至觉得,母亲正在用一种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方式,对一心想搬家的自己进行打击报复。
礼堂里清一色全是女生,因为是女子高中,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和这么多同龄的女生相聚一堂,葵还是头一次。穿着淡绿色套装的女校长在讲台上激情洋溢地致辞:“我校致力于英语教学,今后的日本将越来越重视英语能力的培养。”
葵放眼望去排成一排的女生头发,染色、烫发,以及小平头。葵想:俗话说,害群多恶马,但这里看起来仿佛是个正经学校。裙角短到膝盖以上的,在上学途中毕竟也就只有葵一个。看着台上讲话的半老徐娘,葵心里说:也许还是把裙子放回原样的好。虽然不至于短到不文明,但这里大家似乎都没改过校服,自己这样或许反倒会引人注目。
“哎,那个,改短了吧。”身旁传来一个声音。葵打断自己的思维,往周围望去。自己右边的第二个女生把头探出来看着葵,她剪着一个男孩一样的短发,样貌也像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子。
“哎?”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反问道。
“裙子,你的,好短啊。”另一个娃娃脸的同学焦急地说。
“你在哪儿改的啊?青洋堂好像不给改吧?”
“这个啊?这个只是把腰往上提了提而已。”葵也不知道青洋堂在哪儿,小声地回答到。
“啊?真的吗?不会掉吗?”
“应该不会。”
夹在葵和她们中间的一个女生,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聊得津津有味的俩人。因为说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她就在椅子上把胸一挺,还欠了欠身子。
“过会儿给我看看吧,只是折折腰那儿就可以吗?”她认真的问。
“是啊。”
“我在青洋堂……”那女孩子刚一开口,附近的老师就提醒她安静。葵转向前面坐下了。
“英语里面有the吧,也就是T、H、E。大家无论在哪个学校都会被教读作‘za’。”台上的女校长还在继续说着,“但是在我们学校,发的却是‘da’音。‘za’是和式英语,我称之为Japanish,因为,在英美根本不懂什么是‘za’”。
一边听着女校长滔滔不绝的讲话,葵一边暗自思忖:或许我真的来了一个白痴学校呢,白痴也好,低偏差值(偏差值:日本人对于学生智能、学力的一项计算公式值,[(个人成绩-平均
成绩)÷标准差]×10+50=偏差值,也就是自己的分数。偏差值在50以上,属于较好成绩,有望考上好大学)好,‘da’也好,‘za’也好,葵都觉得无所谓。至少现在和自己说话的女孩貌似不会排挤自己,这就足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在从礼堂回教室的路上,刚才的那个女孩子突然走到葵的身边,问道。
“楢桥葵,楢木的楢,加上桥梁的桥,葵花的葵。”
“是奈良的一种树吗?你名字笔画真多啊。”她好像错误的把楢和同音的奈良搞混了(日语中,楢和奈良都读作nara)如果纠正她的话肯定她会觉得失望,所以,葵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你呢?”
“野口鱼子,野口五郎(日本歌手名)野口,再加上鱼的孩子。”
“鱼?”
“嗯,我的名字写作鱼子,因为我祖先是当地人。”
“野口……这个县里不是没有海吗?”葵不太明白刚才鱼子的话,所以反过来确认她的名字。
“叫我鱼子就好了,小葵。”鱼子用一种幽默的语气说,出乎意料地拍了拍葵的肩。连蹦带跳地跑到了队列的前面。说不定她真是个奇怪的人,葵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想。
鱼的孩子,葵动了动嘴唇,嘀咕道:“她不久以后也会不和我说话吧,也会笑着责备我的失败吧,也会弄翻我的饭盒捏着鼻子嫌臭吧,也会踩我体操服外套吧……”
野口鱼子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透过教室的窗外,低矮的联排屋檐清晰可见,它们在窗的对面宛如镶了边的山脊线。老师在用流利的英语读着教科书,葵充耳不闻,只是眺望着蓝灰浸染的大山轮廓。
这段时间的周末,葵都和母亲两个人去早川农园。父亲用自己的出租车送他们。之前是去蛇园,新学期前又是去榛名山。葵并不想去,她理解爸爸妈妈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热心。其实他们谁都不想旅游,但父母又喜欢在她面前吵吵嚷嚷地提议,一会儿去这儿一会儿去那儿,说白了也是在为自己考虑。明白了这点以后,葵也跟着一起喧闹起来,一会儿说想吃炸肉饭,一会儿又说想去薮塚温泉。
已经开学两周了,班上也慢慢出现了一些小派别。有属于体育类的俱乐部看起来非常活跃的女孩们,也有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但是学习确实不错的女孩们,更有课外活动一结束就跑进女厕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起来很爱玩的女孩们……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加入了普通女孩的那一拨。这个派别的女孩子给大家的印象都是,每个人都没什么个性,只是因为坐位相邻所以形成了一个小派别,但是谁都害怕离开了这个小派别会被孤立,所以在休息时间相互都用一种不必要的声音高声谈笑,如此而已。
但是呢野口鱼子哪个派别都不属于,用餐和搬教室的时候就在各个小派别之间穿梭。午休前和漂亮的那拨女孩一起学习怎么修剪指甲,上体育课前又和体育会的同学们一起精神百倍地闲谈,这样和谁都不会疏远。为此,葵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还不错。”每到晚上,葵就会在心里偷偷地想。这一天,谁也没对葵的话不开心;周围的氛围也很融洽;母亲做的便当也很漂亮,谁看到都有面子;吃饭时也没有把书和笔记本弄上污渍;大家笑的时候就一起笑,说老师坏话时也一起随声附和。
不断地回想着这一天的种种,葵朝着车站对面的斜坡走去,突然,她的背后被轻轻地被拍了一下,葵回过头看,原来是开学典礼遇到过,但至今还没有一起打过交道的野口鱼子,她正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斜挎着一个颇为另类的黄色大包。
“对了,小葵,怎么把裙子改回原样了?”
鱼子和葵一边并排走着一边问,她比葵矮一个头。
“哎?”葵反问道。
“每次和小葵你说话,你总是说‘哎’,还瞪着大大的圆眼睛反问。”鱼子笑弯了腰,几个同学已经与她们擦肩而过,并在几米远的地方挥着手跑开了。“拜拜,明天见。”
百褶裙在空中飘扬,黑发沐浴在阳光中熠熠发光,葵眯着眼睛,目送着同学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时,你教我怎么把裙子的腰往上折,我试了试。”鱼子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把外套卷上去,给葵展示自己腰间卷上去的裙子。“但这样一来褶子好像看起来怪怪的。”
葵看见刚才鱼子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按着卷上去的外套,并且很粗鲁的把卷上去的裙腰展示出来的样子,着实像是个幼儿园的孩子,自己都不禁笑了。
“是吧,还是怪怪的吧?”鱼子超级不满地说。
葵靠近鱼子,把她粗鲁的折起来的裙子的褶子一边拉,一边重新整齐地折了一遍,鱼子的身上有着汗和柑橘混合的味道。大卡车在人行道两边的街道上绝尘而去。
“一边展开褶皱,一边均匀地卷,这样可能要好些。”葵说
鱼子照着路旁干货店里的镜子,快速转身过来,又照了一圈,嘴里嘟囔着,“真的哎。”葵看着鱼子的小腿从短裙里如铅笔一样伸出。在开学典礼那天,葵确认没人穿短裙之后,为了防止别人说自己的闲话,回去就赶紧把裙子弄回了原样。不长不短的百褶裙不但不文明,而且容易显得腿粗。与其与众不同,弄得像个异类,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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