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写出现代女性的切身问题，将她们狡猾、温柔、友情等感受性融入日常生活中，化为杰出的作品，是过去所未有的现代女性小说。

——by 渡边淳一

2005年《对岸的她》直木奖获奖点评

 

直木奖、川端康成文学奖获得者

渡边淳一最为欣赏的日本当代女作家

与吉本芭娜娜、江国香织并称当今日本文坛三大重要女作家 

《对岸的她》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5312099/）

作者：[日]角田光代

译者：刘璐

ISBN：978-7-5327-5206-5/I.2973

出版时间：2011.1

字数：118千字

页数：278

开本：特32开

装帧：平装

定价：23.00

 

    那个叫白金星的公司位于一个老式杂居公寓的五楼，是个两室一厅一厨的房子，事务所里面有排列着桌椅的西式房间、“社长室”和看起来像过家家一样铺着板子的日式房间、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带餐厅的起居室，到处都乱哄哄的。不过恰恰是这种乱哄哄，意外地让人觉得很舒服。女社长是个爽快人，从桌子对面的西式房间里传来几个女人爽朗的笑声。“这里的话……”小夜子那时的确这么想，“这里应该没有那些派别啊，对立啊，孩子气的应酬什么的吧？不管怎样，人这么少，社长看起来又是爽快人，气氛比之前面试的其他公司都快活。”

    修二用一种意外的表情盯着小夜子。

    “那就好。”

    修二说了这么一句就把脸转回了电视上。“那明理怎么办啊？”

    “啊……我？”明理大声说。

    “怎么办？当然是送托儿所啦。”

    修二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小盘子里盛了点沙拉。

    “我也有过各种各样的考虑，虽然也有人说孩子送去托儿所觉得怪可怜的，你妈也那么说，但是更多地和同年纪的孩子一起玩，对明理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而且，从现在开始，花钱的地方慢慢地就多了。”

    “那是个什么工作？”修二打断小夜子问道。

    “说道什么工作嘛，招聘启示上写的是清洗。”

    “洗衣店？”

    “不，旅游公司的。”

    “搞不懂。”

    “我想明天去听了说明就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了。啊，又得给你妈打电话了。你帮我打一个吧，然后我再接过来。”

    修二看他的电视，只是低沉地应了一声“哦”。小夜子心里嘀咕着：我五年没工作了，但是比起这个，他好像更关心清原（全名清原和博，日本知名棒球选手）是怎么打球的。

    修二还是脸对着电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说：“不管怎样，这么久没工作了，别太勉强哦。”

    “妈妈，真好。”什么也不懂的明理笑嘻嘻地说。

    “谢谢小明理，啵！”

    小夜子突然抱住明理的头，深深地亲了一口她的脸蛋，明理哈哈大笑的声音清澈地响起。

 

    在称不上华丽的中华料理店里，小夜子和女社长面对面，桌子一角放着她的名片，小夜子看到上面写着楢桥葵三个字。刚到大久保的事务所就被女社长拉着一起到外面吃午饭，好久没有出去吃饭的小夜子忐忑不安——女社长会带我去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去的是一个整面墙都贴着泛旧的手写菜单的店。大概由于已经一点多了，二楼的座位除了小夜子她们之外再没其他人。店员送来了啤酒和杯子。葵不一会儿就把小夜子的杯子倒满，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啤酒。

    “那就请您多关照了，来，干杯——”

    葵高声说着，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小夜子的杯。     

    “对了，田村你是哪个院系的啊？” 嘴角沾着啤酒泡沫的葵问道。

    “鄙人是文学部英语系的。”

    “对我不需要用敬语，大家都是同岁。我是哲学系的，留级一年。好容易才毕业。实话跟你说吧，面试的人还有很多，但是你一回去我就立即决定请你了。”

    “您这是为什么呢？”小夜子不暇思索，脱口而出。

    “又用敬语。”葵瞪了小夜子一眼，给自己杯里倒上啤酒，“为什么是什么意思啊？”

    “哎呀，我是在想为什么会是我……实际上，我一直都没能被录用。虽然写着主妇也可以，但是又说什么孩子那么小要是病了什么的就得请假，而且还有人说什么，即便说你是英语系毕业的也不见得英语很擅长什么的。所以老实说，我都怕了。”葵哈哈地仰天大笑，“面试官那样说话的公司，员工肯定也都怨声载道，只会迁怒于你。我不会那么无聊，我只会正确地看人。”

    店员把她俩的套餐装在托盘里，不紧不慢地送过来，套餐里的菜是茄子炒肉末。店员退下后，葵从筷子盒里取出筷子递给小夜子，变成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但是，你真的弄清楚我们的工作内容了吗？我们想找的只是一个做一些打扫工作的人。你说过你婚前在电影发行公司做事，为亚洲电影命名啊，产品推广这些外向型的工作。我们这里可不一样，不是表现型的工作，只是实干型的服务业而已。这样也肯来做吗？”

    “我当然理解了，我做什么都行。我想工作。”小夜子说，而她在心里却想：其实不是想工作，而是必须工作，为了明理，也为了身为母亲的自己。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葵说着吃起饭来。小夜子也把视线收回来，开始动筷。

    葵的视线还停留在菜上，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白金星来。葵说，这家公司类似于旅行社。主要的业务是以亚洲为中心的旅游胜地企划和部署，以个人和企业为对象，也会向旅行社购买企划。但是不光这样，还有代购、海外采访的交通协调和住宿安排、问卷收集等什么都做。“所以也就是便利店。我留级一年，可以说是一毕业就立即开始工作了。尽管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比学生稍好些而已。谁要是给我介绍一个工作，肯定不管怎样都接受。这也就成了公司的一个特色，人脉也因此扩展了很多。”

    葵说道这儿停顿了一下，干了杯里的啤酒。她素面朝天，什么饰品也没带。小夜子心里悄悄想，虽说是社长，也非常整洁利落，想起自己印象中的女社长模样就想笑。在小夜子的认识里，女社长应该是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全身上下包裹着名牌的。小夜子想起自己面试时由于太紧张，没敢好好看她，也没有注意到葵的样子和自己陈腐的想象相差甚远。

    “大概五六年前，以斯里兰卡南部为中心，成立了一个叫花园酒店的集团，在它的带动下，威里克马（斯里兰卡南部的小镇）加丹加（刚果南部一个省）些印度洋沿岸还没被开发的地方一时间成了旅游胜地。我们是那些景区的日本总代理，所以和那个酒店相关的业务全都委托给了我们，从那时开始，一切都稳定下来。谁知道又遇上恐怖袭击啦战争啦什么的。我们和那些大公司不一样，他们的优势是核心客户，主要是些不关注这些的旅游者，现在又赶上‘非典’，我只能觉得是上天作弄我。和我们一样争夺海外市场的公司好多都倒闭了。”

    小夜子不说话，只是点着头继续吃着茄子炒肉末。她不明白以旅行业务为主的公司和打扫的工作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只是看着不紧不慢、边吃边聊的葵。

    “所以，我们公司就想可不可以拓宽业务，我们也在做各种考虑，比如可不可以加入国内旅行的行列……其中重要的一环就是清洁代做业务。”

    总算吃完了的葵把胳膊支在桌子上，轻轻地向前探着身子。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突然……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长远的考虑。作为日本来说，不管去哪儿大都必须乘坐飞机，而且休息日什么的也很少。但是日本人非常喜欢旅游，世界各国几乎可以说找不到没有日本人的国家，日本人一直喜欢海外旅行。当我在巴拉圭遇到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时就在想，旅行绝对不会过时，相反还会越来越流行。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观测，而且我觉得休息日也在增加，所以想到了清洁代做，帮助出去休长假的人照看房屋，给盆栽浇水，给院子除草，整理邮件，给房间通风换气，你不觉得如果不用操心这些，无忧无虑去旅游的话该多好吗？”葵向前探探身子说道。但这一切对于生完孩子后就和旅行无缘的小夜子来说，只能“哦、哦” 的随声附和。

    “话虽如此，要生根发芽还是需要花很长时间。毕竟现在能长途旅行到需要打扫那种程度的人还是不多吧。不过，现在也不需要马上得到一个结果，所以对象不光是限定在旅行者身上，也可以扩大。我想一边和相熟的几家家政公司联合，一边先开始试试看，所以请了田村你。啊，你瞧我，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说道这儿，葵把杯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小夜子也终于吃完套餐放下筷子。

    老实说，其实小夜子没太明白葵说的话。小夜子能理解的，是这个女人的这个叫白金星的公司现在陷入了经营困境，开始从旅行社向家政业转移，仅此而已。也许是为没有改换工作种类的资格而羞愧，或是因为某些法律有规定，只能牵强地做“旅行者”的家政服务，小夜子发着呆想。

    “我想跟你说说关于上班时间的事……”葵的话刚告了一个段落，小夜子就连忙说。

    “虽然招聘注意事项上写着一周工作三到四次，但是我想能不能让我一周上五天？”

    “啊？你真是干劲十足啊！”

    “不是的，主要是想把孩子放在托儿所。要是一周上三到四天班的话，想进去很难。现在能不能进托儿所也得要看父母的上班时间和上班条件。”

    “啊，是吗？哦，对啊，你是有孩子的人啊。那就这么着？虽然现在上三天班就足够，但慢慢地周五也需要上班，与其请个兼职的，有全职员工岂不更好。那需要证明书什么的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只是，我不能付给你一周上五天班的工资啊。”

    “那是当然。”小夜子干劲十足地说。

    “我是开玩笑的啦。”葵大声笑道。

    “我想起了我们的学校食堂。”小夜子情不自禁的说。透过店里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大树，和小夜子常去的大学食堂非常相似。

    “啊！是那个新建的吧？我以前也常去哦，毕业以后还去过，也很便宜。”葵也眯着眼睛往窗户望去。

    “说不定还真遇见过呢。”

    “还记得那个金枪鱼盖饭吗？虽然只要五百八十日元，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也很贵了，那时候可馋那个了。”

    “记得，记得，我也很馋那个。那个咖喱饭一百七十日元，算是最便宜的了。”

    “对对对，那个没肉的素咖喱。”

    小夜子和葵相视一笑。这样聊着学生时代的话题，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一边抱怨学校食堂的价高肉少，感觉好像一起在食堂吃饭一样。

    “那我们回一趟事务所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同事。”

    葵拿起账单，小夜子也赶忙起身。

    “能请到你真是太好了。”葵在窄窄的楼梯上转身说。

    “谢谢，谢谢。”小夜子情不自禁地点头致谢。

 

    从荻窪乘公交车回去，一路非常堵，到井荻的婆婆家已经过了三点半。

    “怎么回事？逛街去了吧？随时都能保持这样年轻的心态真好啊！”在卧室看电视的婆婆慢吞吞地说。

    “明理睡着了，刚刚还醒着，你说别让她睡着了，我也一直努力让她醒着，不过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明理又吵得厉害，我只好投降，让她睡了。”

    丈夫说母亲说话经常是这样，并不是说在讨厌你或者讽刺你。小夜子却觉得说不定真的就是在讽刺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小夜子都无法笑着忍受这些。

    “对不起啊，是路上堵，公车开得很慢。”

    “我说，小夜子，您真的要去工作啊？修二的工资真的就这么不够花吗？”

    “不是这样的。”小夜子一边暧昧地笑着，一边往二楼的和式房间走去。在客房被褥的正中间，明理摆成个大字形睡着。孩子很沉，像浸湿水的布料。小夜子把她抱起来移到榻榻米上，又叠好被褥放到壁橱里。小夜子抱着明理下楼时，瞥到婆婆好像在厨房做着什么。

    “那么，婆婆，不好意思，我就先告辞了，今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感谢。”小夜子在走廊里说。婆婆听到声音，手里拿了个纸袋从厨房里走出来。

    “那个啊，你把这个拿回去吧，这是别人送的无公害蔬菜和小田原的干货，我给你分点儿带回去。”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很重，小夜子一想到这个就头大，但也不能拒绝啊。

    “非常感谢，那我不客气了，今天就告辞了。”小夜子不住地点头致谢，好不容易离开了婆婆家。一只手抱着睡着了的明理，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纸袋往车站走去。夕阳西斜，给街道染上了些许橙色。

    “真讨厌啊，那样。”明理在耳边说着梦话。

    “先要去附近的各个幼儿园观摩学习，然后再写入园申请……”小夜子在车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从明天开始，不对，是已经开始的新的生活。以前的自己会因为一觉醒来看见窗外下雨就不用去公园而松一口气，紧接着却是一种罪恶感的折磨……小夜子觉得那样的自己已经随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起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