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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文《有所思,乃在大海南》选摘一

(2010-06-01 17: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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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朱天文

有所思

乃在大海南

书摘

分类: 书摘连载

两岸三地近年最受欢迎的台湾作家朱天文系列作品集

一展台湾文坛实力派作家的文学渊源与三十年的成就轨迹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台湾社会青年心灵动态的文学描摹

著名导演侯孝贤多部电影的文学原著

朱天文《有所思,乃在大海南》选摘一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作者:朱天文

出版时间:2010年4月

字数:20万

开本:A5

装帧:平装

定价:27.00

记得当时年纪小

    就是一个极灰心的星期六下午,一人来到淡水,背包里一本《红楼梦》上卷,沿克难坡、水源路爬上来,一切是这样熟悉到我不愿见它。胡乱走了一通,坐在溜冰场等校车回台北,膝上摊着书也不看,觉得自己似那天边的黄昏一寸一寸地死去了。真是这世界没有我可去的地方呀……

    说起来惭愧,大学四年,图书馆的书我是一本没有借过,起先因为没有办借书证,一日拖过一日,拖到三四年级岁数一大把,逐渐心虚起来,更把这念头打消掉了。

    系里的功课本来是无可无不可,还要依我的兴致。一次是美国文学史交报告,陈元音老师的课,我爱他的薄嘴唇和正大仙容几分像国父,就决心把报告来做好。我知道这份报告纯粹是训练,根本不需要创见,如何找资料,如何做卡片,如何整理分类,准确的立论,明晰的推理,当然还要有一流的打字和装订。我差不多是倒过来做,在寝室把各位同学借来的参考书往桌上一堆,即刻抄写起来,很快就编纂完成,然后系上愈多愈壮观的注一注二等等,然后才做卡片,为着报告必须附交卡片。结果时间花得最多的是打字。我边做时得意极了,像小时候劳作课的认真。还记得这篇报告的题目: Transcendentalism in Emersons Poetry——真可怕!报告发回来,我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沓,八十磅雪白道林纸,鲜洁的黑字,亮红的批评,喜欢呀!想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学术报告了。

    当时十九世纪英国文学是系主任费威廉担任,年纪轻轻三十几,才从美国来,带着太太和一个娃娃,长得高头大马,一把络腮胡。他的招牌是比较文学,国语甚佳,还会写中国字。我每觉对他不忍,想他千里迢迢慕中国文化而来,又是一股年轻老师的教书热情,偏偏碰上我们一群英文程度颇菜,而又素乏文学修养的大孩子,他失望也罢,嗟叹也罢,莫要小看中国学生,其中亦大有人在的呢。基于这点,头一回交报告我便不依常规,用一种挑拨但充满学术研究诚恳的态度,从泱泱的中国文化的大江大河里舀了一浅水星星,来质询西方文学发展中的以反动和反反动为求变求新,其实是他们的浅薄不足。这篇文章写得辞不达意,却是他的眉批像一圈砖墙似的把空白处都密密砌满了,他建议我去翻阅《文心雕龙》的《明诗篇》和郑振铎的论文,指明唐代古文运动未尝不是六朝骈体文的反动,最后称赞我的问题好,正是他所关心并感到有趣的,虽然很明显地在这样一篇短文里,我不能真正地加以阐述。他给了这份报告九十高分。

    才叫我撩起了兴头,我这厢却顿时意味索然,就此洗手不干啦。他宿舍跟我们自强馆只隔一条柏油马路,太太和我们年纪相仿,常常推着娃娃车来去经过,娃娃唤做爱咪,金黄头发蓝眼睛,女孩们都喜欢,轮流抱来抱去,我只远远地冷望她,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二年级导师颜银渊,是那种研究所才出来的顶顶老实的大男生。我爱他的最最吝啬于夸赞学生,专讲臭话泄大家的气,原来根本是他初出茅庐的生手生脚无所措,而且后来被我识破了,分明是他的对生活、对人生的一种撒娇嘛。他对我的期望很大,指定每星期交一篇作文,逐字逐句替我改,关心我的起居生活,还向母亲告我一餐只吃五块钱。三四年级他虽不再教我,却成了我办《三三集刊》的长期订户了,每次书出带给他,照例不会有一句好话,我只当做情话来听,岔东岔西地放机锋,总总他也拿我没办法。

    还有杨铭涂老师,苏伟贞说的: 男人的落落若失最是让女子着迷。偏我几次和他说说话就一股无名火起,气他这样一张饱满纯稚的娃娃脸何苦白担了。男人种种乖戾坏习性都可以容忍,唯有像他那样终日的忽忽不乐,我只好狠下心,宣布弃防。他一直当我是女孩儿的天真烂漫未经世事艰辛,我就装呆到底,屡屡引得他好笑起来。

    前年暑假小徐出国,邀我陪去杨老师家辞行,家中的他更是一派淡淡,我无端又来气,一口气吃掉了一碗芋头冰,把小徐吃不下的百香果冰也拿来吃光了,还嚷口渴,便又开了汽水喝掉半瓶。后来杨老师送我们去车站,过午的大太阳底下,路面花花的照得人睁不开眼,他走路那一步拖一步的落拓样直叫我荒荒得人空掉了,就笑吟吟地朝他望,他转脸问什么好笑,我触触他的领子,好像说: 那,领子这样斜斜地翻着,这里一颗小扣子,很别致。他大笑起来。天哪我这是演戏哄他不是?杨老师可知你笑起来时弯弯的眼角多好看的啊。车上小徐问我要什么东西他可以从美国寄来,我变得非常涣散,燠热的空气里快盹着了,只要他枫红时不忘寄给我两片。蒙眬中模糊想道,这位小徐先生,难道就是演出大获好评的Oedipus the King?跟我有什么相干。

    大四选修中文系的杜甫诗,不为杜甫,为教杜甫的张之淦老师我喜欢。他一口浓浓的湖南乡音,下午的课,G教室草坪上的杜鹃花都盛开了,过堂风一吹,实在催人入梦。张老师每在五点下课的十分钟里垫饥,007提箱打开,或者一袋芝麻片儿,或者一盒桃酥、绿豆酥、雪片糕,他朝堂上招招手,看谁一块也去隔壁教师休息室坐坐吃东西,我几乎凡招必应。经常打盹中醒来,猜他的箱里今天又会变出采芝斋的什么玩意儿呢。

    去年秋初王明雄老师和凌晨的婚礼在圆山饭店举行,两人都是沧桑过来的,仪式的场面格外有一番成人的敬慎、安定和珍重。我初次见王老师像个男孩的生涩不惯,心皆为之折,倒是凌晨从从容容似做姐姐的张罗他。我心想大学四年,英文系教育到底给了我些什么呢?绝不是亚里士多德,不是莎士比亚,不是狄更斯、乔伊斯、D·H·劳伦斯,是一年下学期王老师任教大一英文开始,我立刻看通了今天学院教育的极致是怎样的,当下弃别。仅仅他知、我知。每个星期礼拜六下午王老师的课,我好像赴一场花季,那千千万万中绝对不会错过的一个眼神。啊,我都晓得自己是漂亮得叫人嫉妒了。

    大学四年的我写了一本《淡江记》。每回车过信义路义美分店,店旁小巷进去,第三层楼房王老师的家,有时漆黑的,有时一窗橙黄,是他的人在了。也像那样一个坐在秋日黄昏的溜冰场,大操场边的学生宿舍,后走廊亮起第一盏灯光,有人出来开热水器,烟霭沉沉里我仿佛听见煤气燃烧的轰轰作响。

    一九八一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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