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一种少年的心情
转自091121 深圳晶报 作者：王尔德

　　《乳与卵》

（日）川上未映子 著

杨伟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２００９年８月版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中，而在这个身体上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在一个劲地变化。我真希望自己能把这种变化看作是无所谓的事情。尽管如此，心情却变得好灰暗、好沉郁。长大成人是一件讨厌的事情。一个劲地变化，一个劲儿地逝去。”这是日本作家川上未映子的小说《乳与卵》中最打动我心的话，小学六年级的女生绿子写在本子上的一小段话。

  这种生命成长的清晰感觉，夹杂着惊奇与烦恼，也许只有少年人才会特别懂得，才会特别珍惜。长大成人后，心灵不再如此单纯，相反变得很芜杂，大人们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往往会熟视无睹，即便偶尔烦恼，但很快就像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抛之脑后，或者像故事中绿子那个一心要隆胸的妈妈卷子一样，对通过人工技术来改造自己的身体毫不在乎。隆胸这件事情在少女绿子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是恶心的，愚蠢的。卷子的那种身体的变化多么不自然。

  身体的自然变化让我们无法抗拒，但这种变化本身就很奇妙。少女绿子会提一些永恒而有趣的问题：卵子原本应该叫卵细胞的，为什么非要带上‘子’呢；不少小说喜欢说女人公迎来初潮，为什么是迎来？其实它不是自作主张跑来的吗？肚子不是擅自感到饥饿，月经不是擅自闯来的吗？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从眼睛闯入的吧？可闯进眼睛里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出去的呢？又是怎么出去的呢？是变成了语言还是化作了泪水？乳房干嘛要膨胀呢，它究竟来自何处？干吗就这样化作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想想看，当年的你，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不是都像绿子一样想过类似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书中找到，但还是会像绿子一样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可能也没啥眉目，但就是喜欢在大脑里去探寻各种稀奇古怪的答案？

   当我蜕变为成人时，读着这本小说里面绿子的自言自语，不胜唏嘘，猛然想起自己的那些遥远的少年怀抱，如隔光年。幸好，我还记得自己的青葱岁月。人是最擅于遗忘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还记得。如故事中的“我”——绿子的小姨，和卷子。假如你像卷子一样觉得绿子很怪僻的话，那么你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少年了。

   绿子不是一个怪僻的少女。早在半年之前，绿子就开始不和卷子直接说话，而是借助笔和纸曲折地和她交流，直至从东京重返大坂之前，她才重新开口，大声地呼喊：“妈妈，告诉我真相，真相！”绿子渴望知道成长的本质，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隆胸，又为什么生命中充满了痛苦和矛盾。可是这一切不会有答案。答案在未来的风中飘着。

  有时候，我会对少年岁月念念不忘。相对以后漫长的混沌岁月，少年则具备了神话的气质。少年人是不成熟的，他有一种对任何问题都认真打量、认真端详的劲儿，有一种发现的激情，思考的激情，抒发的激情。混乱着，但还努力洞察着，世界崭露其巨量、混沌的原貌。很好。很珍贵。我如果不能以一种少年的心情拥抱生命，那么至少还可以怀抱少年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