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天使，望故乡》
转自090816 南方都市报 作者：彭伦

    托马斯·沃尔夫是美国文坛的一个奇人。他身高1.98，他得把稿纸放在冰箱顶上，身子抵着冰箱才能写作。每写完一页就扔进木板箱。据说他的长篇小说《时间与河流》，就是由三条彪形大汉用手推车把满载稿纸的箱子送到他的编辑麦克斯·珀金斯面前，再由他整理修改成书。

    如今，英年早逝的托马斯·沃尔夫(1900-1938)最为人所怀念的，是他的自传性小说、美国文学经典《天使，望故乡》。有趣的是，去年沃尔夫去世七十周年之际，国内出版界并没什么动静。时隔一年，两个全新译本倒几乎同时面世，定价也一模一样。今年8月，上海译文出版社刚推出《天使望故乡》(王建开、陈庆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也同时出了另一个译本(刘沁秋译)。这不禁又令我为无缘出版乔志高先生的那个经典译本而遗憾。

    三年前，有位版权代理朋友寄来一本托马斯·沃尔夫的“新书”，OLost：A Story of the Buried Life，厚厚一大本，近700页。介绍上说这是《天使，望故乡》的前身、作者的初稿。我没有考虑O Lost，但突然想到，英年早逝的托马斯·沃尔夫作品已经进入公有领域，何不再出《天使，望故乡》呢？

    1987年，北京三联书店在国内第一次出版《天使，望故乡》，译者乔志高，上下两册900多页。1996年安徽文艺出版社又出版了范东生、许俊东的译本。多年来，这两个译本早已绝版。网上一直有人在呼吁出版界再版《天使，望故乡》，据说三联版在旧书交易网上已经标出高价。

    乔志高(高克毅)先生的文章我向来爱读，他所翻译的《天使，望故乡》、《大亨小传》、《长夜漫漫路迢迢》都是翻译文学的典范。如果再版，他的译本当然是理想之选，制作起来也方便。毕竟再找合适的人翻译四五十万字的大部头，还真不容易，况且此书不好译。我先后找了跟高先生有过联系的陆灏兄和陈子善教授，他们只有他在美国的通信地址。各种杂事堆积，我始终没有提笔给高先生写信。2007年约陈安先生翻译保罗·奥斯特的《布鲁克林的荒唐事》，渐渐相熟。他在纽约住了二十多年，他们同在美国，兴许他认识高先生。陈先生和高先生不熟，但他非常热心地帮我联系，问到了高先生的儿子高有德先生的E-m ail地址。

    去年2月，我写邮件说明意图，很快得到了高有德先生的回复，说他父亲很高兴有人愿意再出《天使，望故乡》，可以详谈。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起草译文授权合同，3月初就传来了96岁高龄的乔志高先生在佛罗里达去世的消息。我再给高有德先生去信，表示哀悼，同时说，我们出版《天使，望故乡》的计划不变。过了几个月，高先生来信说，过去一段时间他们忙于料理父亲的后事，但他即将到上海办事，可以顺便见面。夏天，高先生来到我们办公室。据他介绍，《天使，望故乡》是七十年代他父亲在香港的美国新闻处工作期间翻译的，最初于1974年由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出版，八十年代，今日世界出版社将一批美国经典作品包括《天使，在故乡》在内，交给三联书店出版简体字版。高先生说，由于他对出版不熟，他父亲的译文版权是否可以授权，他还得请教请教别人。

    不知为何，高先生回美国后就没有了消息，一度写信说会处理此事，但终究没有了下文，可能高先生另有安排吧。出版乔志高版《天使，望故乡》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不过我与托马斯·沃尔夫的缘分还没有断。我正在翻译的麦克斯·珀金斯传记《麦克斯·珀金斯：天才的编辑》一书中就记载着这对编辑-作者搭档工作、交往的始末。托马斯·沃尔夫的成功背后，倾注着珀金斯大量的心血，然而因为珀金斯大刀阔斧的修改(虽然都是沃尔夫同意的)，外界对珀金斯所起作用的拔高赞誉，最终令沃尔夫忍无可忍，终于与这位“美国最好的编辑”疏远。但是，沃尔夫在临终前提笔给珀金斯写了一封感人的信，信末说：

    “我将永远想念你，回味三年前的七月四日你我在船上的相见，我们下船在岸边的咖啡馆喝一杯，然后登上高楼楼顶，感受下面这座城市和人生的陌生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