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鹀鸣[包光潜]

(2025-12-22 18:46:40)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一

  抵达双河口——白洋河与秋浦河交汇入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我每次行走的终极地,天高地远都在眼前,心中便油然生出感慨。唯有看到它们,我的心头才有些许的慰藉。

  双河口本来有大片的芦苇和沙丘,除了偶尔停靠的渔船,阒无人迹,了无人烟。我是来看芦苇的,也是来听风声的。行走在芦苇参差的滩涂,在他人眼里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我更愿意做一头偶尔撒欢的羊,在河畔享受静谧时光,而不是一头只顾低头吃草的庞然大物。

  芦苇大有越过大堤的趋势,向内陆湖沼发展。苇雀穿梭,芦叶窸窸窣窣,偶尔有受惊的湖兔莽撞地从苇丛中逃遁。我喜欢大静之响,心里一下就变得宁静恬然。徘徊或伫立在渐渐枯黄的芦苇中,我也和芦花一样白了头。尤为醒目的沙丘起伏有致,呈现出天然的曲线美。丘上生有几棵大大小小的柳树,柳丝比芦苇更加准确地描述出风的形状。尤其是秋天以后的风,连声音都是有形状的。这些我百看不厌的柳树,大者可以驻风栖鸟,譬如柳莺之类;小的只有两尺多高,稚嫩得令人不忍心践踏——为什么不生杂草的沙丘上会长出柳树呢?这是一个奇迹。如同远离江河或溪流的一潭孤绝的水,突然有一天发现清澈的水面上,竟然游弋着几条小鱼。

  有一年寒假,女儿要我带她到郊外拍摄一些野性的自然景观。我自然而然地带她来到了双河口。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荒凉的沼泽,被这里的没有人工裁剪的生态所吸引——她大抵遗传了我的基因,特别容易而且乐意融入大自然。拍了大量的河流、沼泽、沙丘和船舶的照片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将双手按压在留有风痕的沙丘上,烙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拍摄留念,至今收藏在文件夹里。每隔一段时间,它就被我作为个人公众号文章的配图,哪怕有点牵强附会。女儿问我,河畔哪来的沙丘啊?这片沙丘显然是从河里打捞上岸的,或许用作建筑材料吧。事实上,许多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除了炎热的夏天,每个季节我都要独自来到双河口。我喜欢这里的一切事物,都被我称为“飘忽的事物”。它们不知不觉地干预了我的内心世界,都能在我踌躇不展的时候,平静我内心的波澜或涟漪。某个冬天午后,我再次来到这里,却被眼前高高的栅栏挡住了去路。栅栏拆除后,西城焕然一新。我又回到了双河口。芦苇没了,沙丘没了。河道似乎也被拾掇了一番,可我心坎上漫漶的却是忧伤。还有谁会记得这里的芦苇和沙丘呢?如同一阵风吹过,你会记得这阵风吗?除非它吹落了你的帽子,你的记忆才会那么深刻。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平整过的河滩,又零零星星地生出了新的芦苇。虽然没了沙丘和沙丘上的柳树,但毕竟新生的零零星星的芦苇已然聊胜于无,慰藉了我这个孤旅之客。我在滩涂上看到了火的遗迹,一处又一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经典不衰的哲理,启迪了多少人生。

  二

  我安静地坐下来,让来自不远处的江畔之风吹散涔涔汗水。

  今天似乎一反常态,并非往常漫步的那种悠然的节奏,而是沿着跌宕起伏的河畔一路奔走,好像要把心中的积郁抖落得干干净净。但凡忧郁或愁恨的时候,我总是来到这片远离尘嚣的荒芜之地。午后,或者傍晚。如果是傍晚,我觊觎月亮早早地莅临人间。没有月亮,我就观赏浑圆的落日,看着它一步步地滑向江北那片林子。

  我静静地坐在芦苇丛里,好像听见苇叶之间发出摩擦的声响——即便不回头,也能知道是小雀儿在苇间穿梭,或许玩耍,或许发现了食物。芦苇丛中的雀儿,我一般统称苇雀。事实上,鸟类中确有叫苇雀的鸟儿,即鸦雀。它们特别喜欢在苇间嬉戏或觅食,个头比较小,行动敏捷。除了鸦雀,在苇间活动的还有百灵、柳莺、石鸻等。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麻雀——麻雀总是成群结队地生存在人类活动的区域,怎么可能独自儿飞到荒无人烟的芦苇丛中?

  它似乎看到了我,便一头钻进了芦苇丛的北边,即靠近秋浦河的岸边。我自觉地往大堤方向后退,轻手轻脚地,生怕弄出响动而再次让它受到惊吓而逃之夭夭。我想和它和平共处,彼此了解对方,因为我们都是麻雀,禀赋里就没有窎远的天空,没有无疆地飞翔,有的只是叽叽喳喳的世俗生活——偶或仰望鸿鹄,却无鸿鹄之志。

  我们静静地相对,偶尔凝视,然后又目光躲闪……那颗忐忑的心便渐渐地平静下来。它显得自然多了,浑身上下释放出僵硬之后的线条美。上帝造物是那么的精准,一丝不苟。它似乎已然悬挂在芦叶上,少许动弹了一下身体,又微微地张开嘴,然后蠕动。它好像对我说,我要走了……它真的飞走了,飞到芦苇的上空,又回首朝我张望,连续叫了两声——有点短促,却意犹未尽。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亲人的告别。

  如此情形,在我每一次到达河畔时都有发生,好像都是那只麻雀。我哑然而笑。嘿嘿,物以类聚——我把自己也当作一只离群索居的麻雀了。它是麻雀的异类,我也是麻雀的异类。一只仰望鸿鹄的麻雀。我确信这片芦苇丛里来了一只麻雀,一只不一般的麻雀。它已经被我纳入苇雀的范畴,虽然它没有柳莺好看,叫声也没有柳莺好听。有水有芦苇的地方,便有苇雀。它们天生喜欢这样的环境,远离城市,远离人群。它们把精致的小巢,筑在芦苇丛中,随风摇摆,却有惊无险。特别是秋风吹来,苇笛响起,仿佛天籁。苇雀在风中吟诵或歌唱,都是天生的歌唱家。它们唱呀唱呀,唱出来的竟然是一首首动人的情歌,唱给美好的过往,唱给它的美丽的情人。它们决定不再离开这里。在向往与怀念中,它们坚守这片土地与河流,以及连年不衰的芦苇,还有经常前来看望它们的老包。

  有一天,我打开手机,突然看到一篇观鸟爱好者的文章。我见到的那只经常照面的“麻雀”——它竟然不是麻雀!我真的有点挫败感了。原来它叫鹀雀。眼前的鹀雀,叫灰头鹀,也是沿江江南最常见的鹀雀。鹀雀跟麻雀十分相似,譬如灰褐间杂,麻斑点缀,就连锥子嘴也是一样的。它跟麻雀同祖不同宗,一个在鹀科,一个在麻雀科。相比较其他雀科,鹀雀和麻雀的亲缘关系比较近的,基因的相似度也比较大。但麻雀喜欢群居,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而绝大多数鹀雀是孤独者、独行侠,可谓“草薮中的隐士”。

  三

  芦苇参差,鹀鸣其间。

  我又来到了双河口,拜访那只孤鸣的鹀雀。连续两天不遇,我有点担心——离开河畔的芦苇丛,它又能到哪里越冬?

  正在沉思冥想时,发现河畔有人,一位穿着红袄的老人。他举着手机,对着河畔的远处,不停地调整角度,看样子是要选景拍照。过了一会儿,他又弯下了腰,在岸上插一根没有枝桠的树枝,张开大拇指和食指,一拃一拃地测量树枝的影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您好——我主动打招呼。他一愣。看来我的到来,惊扰了他。

  干嘛呢,您?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地说:“我打算拍照,想计算一下投影比例……”我头一回遇见这么认真的人——他姓郑,1953年出生,比我大10岁,精神状态特别好,红光满面,牙齿整齐……太让我羡慕了。

  爱好文学又健谈的郑先生,说起自己创作的诗歌和童话,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他说自己写有10万多字的童话,其中有一则写蚂蚁的,是他最得意的。我问他,有没有尝试过投稿?他说,没有。我又问,为什么?他说学历太低,不自信……他又扯到了伯乐与千里马的话题,恰好我又是一个十分配合、万分愿意的倾听者,他仿佛真的找到了知音。我一边听他谈文学,一边在想前两天打算写的散文《鹀鸣》——见到郑先生后,我觉得这个文章可以写下去了,不再是纯粹的动物散文。譬如鹀雀长得像麻雀,却又不是麻雀,二者习性相去甚远。譬如鹀雀喜欢独处,至多二三出行,而且若即若离;喜欢穿梭在芦苇丛中,觅食,或自娱自乐。郑先生就像世俗生活中的鹀雀,绝对不是屋檐下的麻雀!因此,《鹀鸣》便有了主题。

  年前,我最后一次光顾双河口。

  突然出了太阳,暖暖的,十分难得。我在坚持不懈地追踪一只鹀雀——显然不是与我相识的那只,不知不觉渡过了几近干涸的白洋河,又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秋浦半岛。一片荒凉,却又充满了生机。

  我亲眼看见那只鹀雀越过芦苇,飞向了远方——这里保存了最完整的野性的芦苇荡。只是芦苇比较纤细、比较低矮,好像个个都没有发育完全。芦苇丛里有许多生灵活跃其中,不要说鱼儿和黄鳝之类,即便鸟类也是不少,大至鹳雀和白鹭,小到穿梭的小鹀,甚至还有我叫不名字的小鸟或昆虫。我感觉有点累,却享受着“交响乐”背景下的大静。大静之下,我的疲倦渐渐地消释。耳畔除了风声水响,还有虫唧鸟鸣鱼唼喋。

  在这片土地上,我有时候会产生幻觉,譬如我此刻又看到一只蓝鹀在芦苇丛的柳枝上歌唱……或许这段时间过多地关注鹀类而导致的幻觉。至于双河口有没有蓝鹀,我真的不能保证。如果有一天某个鸟类专家看到我的这篇文章,前往双河口寻觅不得,千万不要怨我。那不是我的过错。但是,我可以保证灰头鹀和苇鹀的存在,甚至还有体型更小的小鹀——它们简直就是一个精灵,来去无踪,无法捕捉它们的身影。

  蓝鹀是灵魂的化身,可望不可即。而小鹀之小,掌心可控。在秋浦半岛的那片沼泽地以及低矮的芦苇丛,它们不结伴,不成群,大多数独自飞行在苇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它们不是麻雀,而是长得像麻雀的鹀雀——孤独的鹀雀,喜欢独往独来的鹀雀。此刻,我突然想起老郑,以及他那洁白的牙齿。


------2025年12月22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文心

https://xafbapp.xiancn.com/newxawb/pc/html/202512/22/content_319594.html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