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桂花[高涛]
(2025-10-15 18:20:06)|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一提到桂花,仿佛又闻到了母校里的那股桂花香。
秋分之后回到老家,街巷一眼望到头,没有几个人,好像都进了城。四处走走,不经意走到了母校。校园正中央的灵魂树——雪松,足足丈余高,树枝层层叠叠,树荫几近三间房。雪松旁的楼前,两边花坛里,一边两棵,共种着四棵桂花树。虽然没有雪松身形巨大,也不像梅花婀娜姿态,只满树的茂盛叶子,却吸引我细细地从叶丛中寻找桂花。
走近桂花树,凑近一闻,令人着迷,身心立即盈满了乡愁。还记得20世纪80年代,每到秋收,母亲就念叨起学校里的桂花。父亲当年在学校教书,母亲作为家属,每天送完我们上学之后,总可以在校园里转一会儿。母亲或许就在心里盘算着:一棵树可以收几箩筐桂花?因为每年做好桂花糕,母亲总会送给老师们尝尝。
桂花做糕最好。学校里的桂花树,开得茂盛时,不说香满校园,至少不时有老师下课了,爱来到树前,驻足,停会儿,再闻一闻。就连我们小孩子,都放下篮球,被吸引到桂花树下,捡几朵花,凑近鼻前,深吸几口气。
桂花终于黄透了、熟开了。于是趁周末,母亲带上我,悄悄来到学校。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因为北方人做年糕的极少,村里人也只有母亲会做,喜欢做,还用桂花来做。来到树下,母亲铺好竹席,我立即上前,按照母亲吩咐,抱住桂花树,开始使劲摇。桂花纷纷掉落,没一分钟,我满头满身的汗,一边摇,一边只叫嚷:“下雨啦,下桂花雨啦,桂花雨真香啊!”
好在学校周末没有人,母亲并不干预我在静静的校园里张狂。而我,嫌摇树费劲累人,想找根竹竿,像打核桃一样地打桂花,母亲却对我说,桂花只能“摇”。摇下来的桂花,朵朵完整、新鲜。桂花也不能靠捡,如果任凭桂花开了掉落地上,尤其风吹雨打地落下来,香味会差很多。于是,我只好耐着性子,跟着母亲“摇桂花”。桂花飘落如雨,竹席铺满桂花,捡拾在手,连手都变得软绵绵,人也香得晕晕乎乎。看着母亲在摇桂花,像极了在跳舞。桂花落在母亲发间,仿佛散落的碎金子,引得蝴蝶翩翩起舞。而我受到鼓舞,更起劲了,疯子样,都有些癫狂,不知困乏,爽朗的笑声混着桂花的香味,飘荡在整个校园里,至今让人回味并回甘不已。
摇完桂花,母亲洗净双手,先捧一撮桂花放在盘子里,送到厨房灶神前。父亲则点上檀香,炉烟袅袅,两种香混在一起,厨房宛若仙境。父亲吟诵起自创诗句:“细闻桂香淡若烟,竟收桂花庆丰年。童子摇得多乐欢,花雨缤纷做糕甜。”姐姐呢,拿出课本教我读李清照《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但我更喜欢谢懋《霜天晓角·桂花》:“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
看着收集的几大箩筐桂花,我们全家动员,拣去小枝小叶,晾在竹席上,晒好几天。等干透了,收在铁罐里,密封起来。母亲采集的桂花让人羡慕,因为桂花可以添入茶叶泡茶,可以泡酒,可以化痰止咳,制作香包、香囊,还可以过年时做桂花糖、桂花糕。
这么好的桂花,既好闻又如此多用途,竟不知怎的,小时候村里人很少栽种桂花树。学校里的仅有的四棵桂花树,多数人也只是闻一闻,根本没有想到将桂花收集起来,更不会有人像母亲一样,特意欣赏、采摘。
犹记得母亲每次去,总要在桂花树下,先漫漫散散地转好大一会儿,再闭上眼睛,细细地闻,轻轻地嗅,要好久好久。我当时也不懂。而我在桂花树下,看蚂蚁,挖蚯蚓,各得其所,忘乎所以。至今想来,金黄的桂花雨簌簌落下来,落在地上,也落在我被乡愁浸润的心底,叫人怎不向往与神往?!
等我结婚生子,带小孩子去体育场,路边摊有位老人,专卖“桂花莲子羹”。我不喜甜食,但架不住孩子央求,每次路过,都走上前,打开罐盖,看着雪白的莲子和糊状的藕粉,上面再撒几朵小桂花,一股子雅淡清香,任谁也禁不住诱惑。给孩子买一杯,尝一口,带着桂花香的甜味,漫过舌尖,竟找不到字眼来形容,连梦里都飘着桂花香。
如今进了城,很少回老家,更极少到母校。今年中秋,无意在母校采了一大捧桂花,带回家给母亲看,母亲才闻了闻,便说:“学校的桂花开得真好……”
一刹那,我又想起孩童时的“摇桂花”,宛若一阵阵桂花雨落进眼眶。
------2025年10月15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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