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我的语文老师[孙卫]
(2025-09-10 18:12:49)|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语文教师，是一种既普通又特殊的职业。语文的特殊性在于，它看似“无用”，却最有用。当学生时代最头疼的数理化逐渐在人生中退场时，语文却依然在场。年终总结、竞聘报告、请假条、申请单……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须臾离不开语文。
我在记忆中勾勒出“我的语文老师”的图谱，虽然他们的面庞因时光流逝而模糊，但他们的言行对我灵魂的刻画却依然清晰。
我能记起的小学语文老师姓吴，她总是慈眉善目，从不对学生吼叫。而在顽皮的男孩子眼中，不冲他们吼叫的老师就是“天使”了。
吴老师的上课内容我已忘记，但她的另一种教育却深深影响了我。作为一个旅游达人，她常给我们讲旅行见闻。“北京的大楼又高大又气派，马路又宽阔又干净，可比咱们县城好多啦！”
这种描述对陕南小城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种诱惑。听得多了，我心中就生出冲出山城的强烈渴望。现在想来，这像是一个人生隐喻。因为几乎所有人生跃迁都源于“刺激—反应”模式。有了孩子之后，我终于明白，好的教育一定会激发孩子的渴望。
最令我意外的一次，是吴老师竟让我参加数学竞赛，她自然知道我的数学实在一般。果不其然，数学竞赛的成绩很不理想，但吴老师依然对我笑脸相迎，毫无失望神色。如今，我猜想她是想让我通过挑战来激发自信，实现自我超越。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师对一个孩子全面发展的由衷希望。每念及此，我都感慨至深。
我初中在咸阳读书。那时的我，刚随父母从陕南回到关中，口音明显夹杂着陕南话和关中话的混合腔调。同学常听不懂，不免流露错愕神色，这使刚上中学的我很是自卑。所幸语文成绩还不错，作文也常有佳评，这又使我找回了自信。在这段生命历程中，给我注入自信的语文老师是郭老师。
郭老师是典型的关中人，他头发不多，略有秃顶；腰板不直，略有驼背。因为眼间距较常人更近，他看起来似乎总在“挤眉弄眼”，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郭老师这张天生的“笑脸”无疑是加分项。用现在的话说，能给人带来松弛感。在那些夜幕还未散尽的清晨，当我们张开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开始晨读，这张笑脸就翩然而至，将珍贵的松弛感播撒于整个教室。
笑脸，多么珍贵的笑脸啊！
如今的语文老师，说好普通话是基本素养。但当时郭老师的普通话水平却实在不敢恭维，一开口就是“醋熘”之音。比如把马路说成“马漏”，把一百说成“一悲”。每当此时，教室里就一片窃笑，欢乐的气氛随之蔓延开去。
印象最深的，是郭老师总喜欢在课堂上问一些很考验阅读量的问题，比如鲁迅有几个笔名……大多数时候，回答的同学要么答非所问，胡拉乱扯，要么哑口无言，一脸茫然。每当此时，郭老师那张笑脸就会凑过来，带着得意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还是要好好读书啊！”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想起这句话，顿觉“好好读书”真是人生真理，要比种种答题技巧或作文秘笈重要得多。
人们常说“音容笑貌”，而郭老师无论“音容”还是“笑貌”，都具有鲜明的辨识度，自然令人终生难忘。
我高中阶段就读于咸阳另一所中学，在这里，我遇到了金朋老师。
2025年6月，借母校七十华诞之机缘，我联系到久违的金老师。视频中，金老师气色很好，尤其是那一头长发，简直令我大为羡慕！
毕竟是快80岁的老人了，同龄人很多已头发稀疏甚至落尽了，但金老师竟还有这样好的头发，仍是我当年印象里的那番名士风采。
毫无疑问，只有骨子里的浪漫派，才会在如此高龄依然洒脱飘逸。
而在30多年前，金老师正值壮年，却不可能留长发，毕竟要为人师表嘛。金老师有一种闻一多式的名士之风，堪称古籍中“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的现实版。
他常背一个旧书包，衬衣袖子总是挽到肘部，每次都急匆匆走进教室，仿佛是赶远路而来。标志性的动作是一只手拿起语文课本，另一只手从鬓角处向后一拢头发，然后开始朗读。
他朗读那些古典名篇时，目光炯炯，神情严肃，仿佛被酒神引领，很快就进入经典之中。此时，方寸之间的讲台更像“舞台”，与讲台之外的世界仿佛隔绝，成为一个游吟诗人神游万仞的所在。他沉醉其中，俯仰唏嘘。而讲台下的学生或错愕或疑惑，或叹服或崇拜……
一堂普通的语文课也因此成为诗心与童心的交融之所。虽然我们心智未全开，满脸是迷惑，但心灵都受到了强烈冲击。这种冲击也恰恰成了头脑“开窍”的契机。
说实话，忙碌紧张的高中时代，我不曾有现在的认知，只是觉得金老师身上的确有与其他老师不同的东西，而那是什么，却无法言说。
老师与学生的相遇，也藏着缘分和幸运。所幸，中小学时代几位语文老师的追忆片段连缀起来，织就了我人生底色的明亮基调。
------2025年09月10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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