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一曲暖寒冬[蔡志龙]
(2024-12-20 18:26:55)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寒冬,气温骤降。晚上睡觉,蚕丝被盖在身上,总觉得不那么熨帖。妻说,还是弹的棉絮接人气,又暖和又压风。棉花、棉絮,多么温馨的词语。而那些关于弹棉花的人和事,如沉潜于海水中的暗礁,潮落时刻隐现于前。
一弯弹弓,一只檀木槌,一个木盘,就是弹花匠师傅的全部家当。在冬日的某个上午,进了我家的小院。母亲筹划这天很久了,姐姐在腊月里就要出嫁了。老家风俗,姑娘出嫁,娘家的陪嫁须十床新棉絮。
两个长凳,几块门板,轧好的新棉铺成厚厚的一层,师傅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师傅背着弓,弓弦绷得紧紧的,擦得亮堂堂的;身子也弓着,双腿微曲,看上去也像一张弓蓄势待发。牛筋弦扎进棉花堆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嘭嘭嘭……”“铮铮铮……”弹槌起落,槌头敲打着“大竖琴”,力道正好,韵律有致,铿锵有力的节奏,对乡下孩子来说,不谛是场音乐的启蒙。师傅步伐有进有退,前后腾挪,像个舞者,独自陶醉,那么投入,那么优雅。时而身体高昂,弓也拉高,“嘡嘡嘡……”像个歌者,引吭高歌,那是在弹上层的棉花。
这琴声,悦耳悠扬,娓娓动听,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又像在讲述弹花人自己的故事。这琴声清脆激昂,打破了冬的寂静无聊,唤醒了时光的记忆,把冰冷的冬天弹出了情调,浪漫而又多情,完全是一曲冬天的赞歌。
歌声中,棉花醉了,醉成了丝丝缕缕的棉丝。棉丝如雪,碎羽蓬松,丝丝缕缕,飘飘扬扬,轻盈而灵动地落在房梁上,落在壁柜上,落在头上、眉毛上,一团一团,雪白轻盈,翩跹而舞,蓬松的棉花如云朵一般铺在中间有许多小圆柱的木板上,用红色的丝线固定好。师傅拿起长约两米的牵丝蔑,只见纤纤竹枝来回穿梭,纵横捭阖。时如蜻蜓点水,一带而过。时如蜘蛛织网,密密匝匝。顷刻间,棉花已牵好了上百道经纬线,就像我们一家人心连心,亲亲热热地连在一起。这时,母亲会端来一杯红糖水,请师傅用红丝线缠绕个大大的“囍”字,白花红字,像姐姐白净的脸庞上飞上了一朵红云,又喜庆又好看。母亲夸师傅手艺好,为我们家费心又费力。师傅夸母亲贤惠,生了个好姑娘,主客一片融洽欢欣。
说话间,师傅抄起大木盘。二十多斤重的木盆倒在棉絮的怀抱中,一下子沦陷了。木盘打着转,小心翼翼地步步为营,生怕压坏了牵好的丝线。棉絮压实了,服帖了,这样才不怕三九寒冬。弹好的棉絮,母亲用红丝带扎紧,包在崭新又好看的布料中。
“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弹成八两八。旧棉弹成新棉花,弹好了棉被,我的姑娘要出嫁。哎呦勒哟勒,哎呦勒哟勒……”在孩子们的童谣声中,在一个吹吹打打、鼓乐喧天、雪花飞舞的日子里,带着全家人的情深意长,贴着大红“囍”字的棉絮,跟着姐姐欢喜地奔向新家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总浮现一幅美好的画面:姐姐盖着暖和绵软的新棉絮,带着微笑,一帘绮梦到天明。
日子行云流水般滑过,什么都没有留下,又什么都留下了,譬如这些感动、浪漫、温情。是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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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0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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