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老瓦松长[游黄河]
(2024-11-04 10:18:01)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秋天,总要去江南走一走,看看树,看看花,看看草,更要看看矮小的瓦屋。
一个人远离了泥土,便觉得心里不踏实。当你一脚踏上泥土路,看到从泥土里长出来的那些花花草草、瓜果蔬菜,还有枯藤和老树,便觉得秋天里的江南既婉约又豪放。
江南山高水阔。傍晚,总有一些云霞,铺在大地上,老树稀疏的叶子更显金黄,连池塘里瘦黄的秋水也泛起金光。老屋顶上的黑布瓦,黑中带黄,一棵两棵狗尾巴草,在夕阳中飘飞着它的绒毛。老屋拖着长长的后屋檐,站在屋檐边,就能跨上屋檐,走到屋脊上去。多年不上屋顶的你,会看到那瓦缝里长出了一棵棵的瓦松。
一个生命,任何时候都在寻找机会匍匐而起,瓦松就是这样的。老屋上的布瓦,年年都要翻动,树叶、尘土、种子、野草,横横竖竖地停在屋子顶上。尘土钻进了沟沟壑壑,紧紧地趴在泥土烧制而成的黑布瓦上,它们亲切地手挽手、身贴身。一粒瓦松种子,悄悄地落下了,一半陷落尘泥里,一半露在外面,你不知道它是怎么艰难发芽的;你只看到一株绿中还带黄的植物,在瓦缝里结实地冒了出来。当一个生命匍匐而起,你便不再质疑,它以生命的力量呼吸,空气、水雾、风雨、雷电,它都接受,而它的根仅仅扎在那微不足道的尘泥中。你看它的时候,它也在看你。它看整个的世界,它能看到七彩的阳光、小花的绽放,还有你的微笑。
老屋门前有一小山坡,山坡上有很多的地,黄土地上全是绿油油的植物。父母在山坡上挖地、除草、栽菜、收割;他们有时候直起腰身,双手拄在锄头的木把上,转过头,望望老屋。那黑魆魆的布瓦,却有着雾一样的云团,那种如雾而不是雾的东西,走近去看,却是一棵棵的瓦松。要是在秋天下雨的日子里,黑布瓦上的瓦松一团团被水花裹住,屋檐边上一层苍苔,绿绿地点缀在岁月的深处。
有月光的晚上,我们喜欢在屋子后门的葡萄架下坐一坐,忽然有一股水雾渐染过来,看看那水雾,原来是瓦屋顶上飘荡而来的,我们好像还闻到了一丝丝的淡淡的香味,是那种夹在婉约和豪放之间的平淡的香味,朴实得如农人,竟然有些木讷,有些迟疑。而我觉得,那就是故乡人的一种豪放、一种诗意。
陆游在《山寺》中写道:“信步得佳寺,入门吹断香。林深栗鼠健,屋老瓦松长。”忽然,我觉得有一棵瓦松在我心里长了出来,虽然很羸弱,却那样顽强,它不断地匍匐而起,张开它的羽翼,在秋日的月光里,在细雨纷飞中,在花草的气息里,在泥土的弥漫中,不断扶摇于瓦的缝隙里,朝我窃窃私语。
我想到下雨的时候,屋子里漏雨,搬了木梯,掀开黑布瓦,却摸到了瓦松,满手都是湿漉漉的鲜嫩。
------2024年10月18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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