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元月刚过，西安秦腔剧院和易俗社领导召集我们一帮戏曲“老兵”开了个动员会，准备成立戏曲传承小组，复排《双锦衣》；要求在两个月内对剧本重新整理，且压缩演出时间。

　　秦腔《双锦衣》，由易俗社老社长吕南仲先生编写，是易俗社的“看家戏”之一，1920年首演。该剧分为前后两本，故事情节错综复杂、扣人心弦，剧中行当齐全，人物性格鲜明，唱词古朴典雅，相当优美。此次是新中国成立后第四次复排，也是距今最近的一次。能让这部已沉睡23年之久的优秀剧目复活，传承小组的老师们都很激动，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上世纪60年代初的那次复排，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对剧本进行大修改，在表演、导演、音乐、舞美、灯光、服饰等各个方面是一次大升华，为后来几次的复排打下了良好基础。1982年、1992年，易俗社在此基础上又对“招贤”“骂殿”“相婿”“数罗汉”等几场戏进行了加工改造。因为我在前两次复排中曾分别扮演过姜雪春和香玉，受益匪浅，所以只要谈到《双锦衣》，我的脑海里总会被那批已过世的老艺术家辛劳创作的身影所感动。

　　这次复排时间紧张，要解决哪些问题、如何提高？传承小组组长王芷华经过认真思考，对剧本整理及全剧的设想，提出了原则和方案，并给大家分了组，分了场次，我与张咏华、任慧中、郭葆华在不同场次都有合作。

　　王芷华、张咏华和我三个老太婆，与青年导演同莎，承担了整理剧本的任务。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找剧本、看碟片，把字幕专家刘冬生老人1962年在玻璃板上手写的唱段字幕都用上了，还在我老伴贺孝民导演的书堆里翻出了他在1982年复排时改的“招贤”“出家”两场戏的手稿。从农历正月初六起，我们从早到晚，逐场逐句反复讨论，慎重修改，总算将演出7小时的时长压缩到5小时左右，又将“招贤”“骂殿”两场戏精简了许多。经全组老师讨论，通过了整理后的剧本。我还提议给这个戏增加主题曲，小组同意了。我和大家一起试着写词，有四句是这样的：战火映天马蹄飞，抗金人儿何时归？锦衣织就佳人泪，几多冤愁泪纷飞。在前本第一场“试衣”的表演中，我看到王芷华老师设计的动作非常优美，于是又在曲子里写了几句配唱：喜鹊闹，月儿笑，佳人织就双锦袍。一针针一线线，织尽人间鸾凤娇（后一句是作曲姜云芳老师填写的）。

　　易俗社艺术风格的形成，可以说与剧本的文采和导演、表演、音乐等都息息相关。而对这种风格的传承只是过程，发展才是目的。新世纪的年轻观众，欣赏水平、对表演艺术的追求在不断提高，已由原来主要看谁唱得美，转为全面欣赏和评价一部戏和一个演员。复排拿什么去紧紧抓住观众的心？我认为那就是情。拿什么吸引拓展观众的视野？那就是以艺术形式之美。

　　分给我的几场戏，以旦角戏为主。为了更好地呈现角色，我对朱海娥、惠敏莉所扮演的姜雪春、姜琴秋姐妹俩，按照我的理解作了诠释。在“课艺”一场戏中，以动作简练、步态轻盈、身段秀美来表现姜琴秋的剑舞，即使在抽剑的神态上，也尽量能展现出一个有学识、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的风度。姜云芳老师当时身体不大好，吸着氧气、看着用手机录的视频，为这段剑舞谱曲，使我非常感动。“相婿”一场也是重场戏，我建议为姜琴秋增加一件抖蓬，这样既符合剧情需要，也增加了人物夜间在花园时的飘逸和动感。

　　“数罗汉”这场戏，基本按照贺孝民导演1990年左右给王荣华排的版本，请王荣华来给排的。这场戏有两点处理得很好，一是将丑尼改为小尼，净化了舞台，也更加衬托了琴秋孤独的身影。二是在后边加了配唱，三个人物在音乐中同时打坐。这些处理和前边的两段唱，总体给人一种既符合人物情绪，又有一种清新空灵之感，艺术效果和剧场效果都很好。

　　为了传承这部精品，大家齐心合力，大小角色都非常认真。小组的各位老师分场排练，有的拖着残疾的腿，有的怀揣救心丸，有的吸着氧气，但都始终坚持。演员们大冬天经常排练得满头大汗，有的一人演四五个角色。易俗社的干部们，也都肩挑数职。在清华大学演出时，最辛苦的是舞美队的同志，他们不仅四天四夜很少休息，从彩排开始，装台、拆台、倒台，折腾就没停。幕后有位人称“三快”（说话快、行动快、办事快）的老同事王润华，因数十位演员只有15个胸麦，他和李晨光要编号排队，反反复复地调整，没有“三快”还真不行。我也有幸以传承小组一员，随演出团去了清华大学。在清华园的演出盛况非凡，观众好评如潮，专家们也对该剧给予高度评价。

　　这次《双锦衣》两个月复排和赴清华大学演出，不单传承了一部戏，更是一次易俗作风、易俗精神的传承。回想其中的点点滴滴，我感慨万千：我们这批老艺人，过去深受传统教育，又经过艰苦的磨练，耐得了寂寞，守得住清贫，坚守住了秦腔这块文艺阵地……

------2024年10月18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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