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休假的晚上，我和老公带孩子。

　　小家伙喝完奶瓶里最后一滴奶，顺势趴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低头看他，脸颊肉乎乎的，睡得极香甜，只有睫毛发出几乎微不可见的颤动。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明黄色的灯光从床头柔柔地泻下来，像月光淌了一地。我突然就有些恍惚——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月光。

　　似乎是小时候的中秋节，父母抱着我坐在阳台上，给我讲嫦娥和吴刚的故事，我啃着甜瓜听得入迷，月光落进妈妈的眼睛里，再轻轻地投在我身上；又似乎是大学时深夜从学校报社排完版出来，一个人抱着书穿过校园，月色把影子拉得老长；还有刚恋爱时，青涩而甜蜜的心事千回百转，说出口时轻轻地说一句“今晚月色真美”；最近一次好像是孕期在楼下散步，月色下有小孩子在玩闹，我看着不自觉地笑起来，肚子里小小生命的到来令人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我沿着时间的长河回溯，等反应过来时已然站在了长河的中央，怀里也多了一个小小的他。其实他还这么小，每天很多时间都在睡觉，我甚至还没有抱着他坐在过真正的月光下，只有这盏灯在夜晚陪伴着我们。

　　可是呀，他很快就能够和我一起看月亮了，也终有一天，他会拥有自己的月亮——他会在牙牙学语中认识这个世界，在跌跌撞撞中迈出探索的第一步；他会遇到很多人，拥抱相逢也学会告别；他会经历许多事，拥有喜悦也留下遗憾；他会松开我的手站在月光下，任由月色和晚风将他包裹，无论清冷萧瑟还是温暖和煦，都是生命令人惊喜的必然。

　　有人说父母和子女注定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可我并不觉得伤感，我已然为他将要迈出的每一步而感到欣喜。因为我知道，我穿过很多不同的月光，才成为今天的自己和他相遇，而他今后会见到更多不同的月色，成为他自己。

　　我长久地凝望着怀里小小的他，有几分是凝望儿时的自己，更多是看向不知哪一处的未来。其实他出生以来的这些日子，和他带来的欢欣相比，我们所能够给他的不算多了，人生四合的暮色里，他是落在我们底色上的一颗闪亮的星星，而我们只能忐忑而真诚地希望着他会喜欢这个世界，希望着能够成为他月光般的底色。

　　“咔哒。”

　　轻微的推门声响起，老公洗完奶瓶进来，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把他放回小床上，坐下时忍不住相视一笑。

　　时间的河水起起落落，但还好有这盏月光，温柔地照拂着我们一家三口。

------2024年09月18日《西安晚报》第7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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