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雨，一个人撑伞前往早餐店。

　　寂寥的人行道都被雨水打湿，许多低洼地方积了水，倒映出孤独行走的身影。人行道旁的一棵盆景，在微光中吸引了我的目光，不是小树本身，而是纤细枝桠上挂着的小果子。走近一看，果实虽小，却一眼就能认出，那显然是还没成熟的杨桃，而且应该是那种堪比柠檬的酸杨桃，顿时牙齿感到一阵酸。那酸味，像一根尖锥般，从口腔深处一直钻到记忆深处。

　　这种酸杨桃，应该是没有人吃的，因为太酸了！隔壁巷子就有一棵，不仅长得比这棵高大，每年结的果子也比这棵多，每颗都有半个拳头大小，表层泛着金黄色的光泽，饱实得连沟槽都几乎被填平了。可这么漂亮的杨桃，不仅人不会吃，就连虫和鸟也都不吃，每年都只见它成熟、熟透，然后一颗颗掉落，在地上砸烂。多么可惜啊！我心里深深一叹，就跟多年前一样。

　　那时候还小，住在田野中稻叶搭盖的草房里。家里没钱买零食，只能把脑筋动到周遭的草木植物上，野姜花、酢浆果、野莓果，这些都是不用钱的野花野果，虽有点滋味，却没啥分量，只是聊胜于无，解解馋罢了。说起来，我还是喜欢到俊福家，除了那栋瓦房，还有那一大片果园。同样是务农，我家种的是地瓜、辣椒、黑甘蔗等作物，俊福家种的却是李子、橘子等水果，对贪吃的小孩子更有吸引力。他家有两棵果树是不禁人吃的，一棵是门前田头半人高的橘子，另一棵是跟屋顶一般高的杨桃，两棵树的果子都是酸的。

　　反正没什么东西可吃，即便酸的，也想尝尝看。只有一次，我摘下一颗橘子，剥开缩小版的薄薄的绿色表皮，剥下一枚果瓣，戒慎恐惧地放入嘴里。才咬第一口，酸得瞬间眉头皱成一团，可我还是忍着把那瓣橘子吃了；不只这样，剩下的也忍着酸全部下肚。但是，那次之后我就连碰都不敢碰那棵橘子树了。至于那棵杨桃树，我从紫色花开就开始留意着，等到果实从翠绿渐渐变成金黄，散发出淡淡的果香，还是忍着没动手。一直要到五条突起的稜脊开始变褐色，才会下手采摘，总希望这么熟的杨桃不会那么酸。但是，酸杨桃的滋味是不会改变的。有时会酸到随手丢弃，有时却也舍不得，就带回家蘸着点盐巴吃，又酸又咸，那滋味至今清晰可辨。

　　酸杨桃，是做烹调配料、加工蜜饯，或熬杨桃汁用的，甜杨桃才是生吃的。现在想想，酸杨桃其实很难下口，小时候只是出于口腹之欲，却成了味蕾深处最特别的记忆。

-----2024年07月12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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